我们这儿,管兄弟媳妇儿叫弟妹、大妹、二妹或幺妹儿。
永远无法忘记2017年8月8日小弟结婚那天,幺妹儿嫁妆带给我的震撼。
小弟和幺妹儿是从相互欣赏、自由恋爱到谈婚论嫁,本来是没有介绍人的。但按照双方当地习俗,结婚时,为把婚事办得圆满,总是要请个媒人在中间穿针引线、做活事佬儿的。
为挑选媒人这件事儿,我父亲和母亲着实焦头烂额了好一阵子。后来实在找不到他们觉得中意的人了,干脆就给我下了一道死命令——当他俩的媒人。
当媒人?我?一开始我是极力反对的。一方面,他们结婚前后几天,家里忙上忙下、招呼客人等等,都是极其需要我帮助的。另一方面呢,我一次媒人也没当过,一点儿经验也没有。再说,我侧面打听过了,幺妹儿娘家那边规矩特别多,我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的父母亲和亲戚朋友。到时候,万一婚事出现意外,我的麻烦可就大了,我妈不唠叨死我才怪呢!但一看到父母亲心急如焚的样子,我纠结了好几天后,终于一咬牙,接下了这个一点儿把握也没有的活儿。
既然答应做媒,便要履职。接下来就是沟通、了解习俗、准备礼品、定亲等系列活儿了。
我家和幺妹家相距遥远,订婚前所有的事儿都是我和她妈妈在电话里沟通解决。
我们把小弟和幺妹儿订婚的时间选在“五·一”节,一方面单位要放假;另一方面,国家法定节假日期间,两辆轿车可省下千把块高速过路费呢!
我从小长在农村,见过男女双方结婚时,双方偶尔因为一丁点儿招呼不周,就会得罪对方亲戚朋友,双方从而大动干戈的事儿。
凡事从细微处着手。因为是第一次做媒,任何一个细节,我都得小心翼翼。
订婚那天,幺妹儿家叔子伯姨、大哥大嫂、干爹干妈、侄儿侄女全来了,酒席摆了七、八桌。见到如此隆重的情景,与我同去的父母、老公、大哥、二弟、小弟都惊呆了。
主桌摆在幺妹家堂屋内。幺妹陈家最权威的三公,幺妹三叔、干爹,我父亲及我等一桌人,从下午四点开始,便一边吃酒,一边谈心加谈判,一直持续到晚上。酒饱饭足了,大家又在院坝围城一圈,开始商讨结婚的相关事宜。
我拿出早已备好的纸和笔,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摘录要点,记下了结婚时所需我家准备的物品:女方泡酒肉1头大肥猪、梳头肉1块、离娘肉1块、煮熟的红蛋12个、梳头粑粑2个、新娘手捧花1束、新娘衣服4套,新娘父亲、母亲、兄弟衣服各1套、唢呐1对、……甚至连香烛钱纸火炮都一一记录在案,列成了清单。
2017年8月7日,天刚亮,我们便吃完早餐。在汪校长(轿夫头)率领下,我们一群人开着花车浩浩荡荡地到幺妹儿家接亲了。
小弟幺妹儿的婚期原为8月8日,按照幺妹儿家乡的习俗,她们家就是7号做酒。
因路途遥远,为确保安全,我们接亲的队伍只得提前去幺妹儿家歇夜。
到达幺妹家后,已是下午两点过。接亲的车刚停下,到幺妹儿家吃喜酒的大人小孩儿就蜂拥着围堵了我们进她家门的路。待小弟洒过一阵红包雨后,乡亲们才乐呵呵地将我们放行。
到家坐定后,我们并不是马上吃饭。堂屋内,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在大人指引下,点燃了两只红红的大烛。红烛熊熊燃烧着,映红了整个堂屋。
我们带去的梳头肉、离娘肉、梳头粑粑、衣服等所有物品均堆放在香盉前两张桌子上。
我的首要任务按照结婚礼单,和陈家最威望的三公一样一样地清点物品。看着陈三公满意的笑,听着围观人啧啧的称赞,我一颗诚惶诚恐的心终于落地了。
接下来是吃饭了。邻居们将所有物品搬到幺妹儿卧室后,迅速地在堂屋内摆了两桌饭菜。尽管我再三推阻,还是被陈三公推到了主宾席,且硬着头皮和他老人家喝了所谓的“月月红”。
这餐饭我们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一边吃菜喝酒,一边交流感情。我这个所谓的媒人,虽然被几位老者劝得有些晕乎乎飘飘然,但一想到接亲的队伍平安抵达,送来的水礼也没有给我们家丢脸,我心里也想,即便是醉了,也值得。
吃罢饭,邻居们麻利地撤去碗筷和桌子,堂屋一下子宽敞亮堂起来。我想活动活动腰杆,便起身准备出屋去散散步,却被堂屋一侧的景象黏住了脚步。
老天!这是怎样一幅景象啊?三个直径约七十公分的大盆子内,装着大大小小的手工毛线拖鞋和棉拖鞋。我点了一下,竟然有六十多双。
鞋子上面,是三十多双手工做的鞋垫。鞋垫正面,成对的瓜儿、盛开的花儿、恩爱的鸳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情深似海、永结同心、真好”等一个个汉字苍劲有力。我感到,汉字上的每一针都深深地扎在我心上,令我心里柔软、温暖地疼。众目睽睽下,我赶紧背着人群,偷偷地擦干了湿润的眼睛……
虽然我不曾锥过鞋垫,但小时候见堂姐锥过。锥一双鞋垫,必须经过以下步骤:首先用面粉熬制浆糊,将废旧的纯棉布或粗布洗净后一层一层地用浆糊粘平整(厚一点的要粘十几层布),再放到太阳底下晒干。待粘好的布干后,根据事先剪好的鞋样儿画在布上,剪刀沿线剪下多余的布。接下来是挑选一种合适颜色的布料,沿着鞋垫边沿,一针一针地锁边儿了。密密地锁完鞋垫一圈后,才可以设计自己喜欢的图案,最后才是选择恰当颜色的细线开始放手锥了。一双鞋垫起码也得锥十来天吧!
对于做毛线鞋这个活儿,我并不陌生,因为念师范的时候我就学过。做一双鞋,最快得三天,有时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完成。我知道,做针线活儿,不仅十分耗费时间和精力,也是个极其考验人耐性的细活儿。
“这么多鞋和鞋垫是哪个做的,嬢嬢?”我用手机拍完照片,一脸好奇地问幺妹儿妈妈。
“我做的噻。”幺妹儿妈妈看着我,微笑着,十分平静地回答我。
“你一个人做的?那得做多久?”我大吃一惊,以为是我听错了。
“是。梅梅要上班,没得时间做,所有我帮忙她做了。”
“那你做了好久才做这么多?”
“三年多。”幺妹儿妈妈怀里兜着一衣兜干辣椒,朝厨房走去,堂屋里只留下几个玩耍的小孩子和瞠目结舌的我。
为供幺妹儿和他弟弟上大学,幺妹儿妈妈和爸爸一起在附近工地上班。到了农忙季节,便又回家干农活儿。待农活儿闲了,又驻扎在工地。
三年多?我完全可以想象,这三年多以来,她老人家熬了多少夜?这密密的针脚里,她的手指无意间被针扎了多少次?
这就是妈妈的心!她们能给予我们的,也许不是最适合我们,也不是最昂贵的物质,但,却是将自己的一颗心剜出来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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