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冬天,甄妈妈和小敏婆媳俩忙了个够呛,甄妈妈跑前跑后,忙着给小敏买卖小东沟和李子沟两处老房子。小敏那里更不得闲,一会儿跑去办理房屋抵押,一会儿跑去跟安家镇网红俊俊商量,商量装修的风格房间的格局。更关键,还得自己盘算装修的材料哪里来,装修的费用怎么把控……
这时,小敏才真正体会到,装修房子不是一句话就能完的事儿。犄角旮旯那儿那儿都需要费心,并且很多地方她根本不懂。有些事她只好讨教甄一鸣。
有一天,商量墙面怎么处理,甄一鸣突然想起装修费用的事,就问小敏:“这么多钱,从哪里来。”小敏深知甄一鸣脾气,也知道实话实说了,只能让他徒增烦恼。就现编了典故说:“我以前干服装时,那个张姐,你记得不。”
“好像是有那么一个。”
“前几年她家倒腾房子发了。她老说这几年倒腾房子风险太大,不像前几年好干。她一直想着转行,干点儿别的,老以前跟我总叨叨,咱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是听一耳朵。
干这个民宿,我手里没钱就想起她来,我跟她说,要不一起合伙干民宿吧,我跟她说了我的打算,结果她说没兴趣。我只好实话实说问能不能借点儿钱给我,我跟她说,银行多少利息我这里也多少利息,借我救救急,三年后归还,没想到她挺痛快就答应了……”
小敏把房屋抵押的事儿暂时搪塞了过去,心里却叹口气想:“瞒过了一会儿是一会儿,实在瞒不住再说吧……”
再说甄妈妈,顺顺利利买下了小东沟的五处老院。再买李子沟六个老院儿时,果然遇到了麻烦。
其中三个买的倒挺顺当,跟小东沟的一样,价钱便宜成交也比较顺利。其他三家,是王姓人家的三兄弟,王姓兄弟一家一座老四合院。老大做买卖,老二是村里混混,老三人不错算是好打交道,但是人年轻心眼也活络。
突然有人想买他们兄弟仨的老院儿,这本身就让他们产生好奇。兄弟仨一打听两大听,马上就打听出,买主原来是老甄家。紧接着又传言,他们家房背后那三处老院儿早让甄一鸣买走了。
仨人一合计,就知道老甄家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老大说:“他们家那么多房子,还买房子,这肯定不是自己住。”
老二说:“他们家买卖人家,买了房子不住,肯定是有别的想法,左不过还是变着法儿挣钱。咱可不能轻轻松松卖给他们。要卖也得卖个好价钱。”
老三说:“咱这房子扔了这么多年,扔着也是扔着,能换个钱儿就不错啦。”
老大说:“老三眼皮子浅,你懂什么。你二哥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于是,老二作为三人代表,跟中间人王小牛说了价钱:“一口价,不管院子大小,一个四合院九万块钱,一分不能少,一手交钱一手写地契。”
无论王小牛怎么解释,王老二就是一口咬定九万块一个院子。王小牛见没有回旋余地,只好转头跟甄妈妈实话实说:“姐呀,我看这房子买卖不成,王家三兄弟要价高的离谱,张嘴就是九万块。”
甄妈妈听了,惊道:“怎么这么敢要。行有行规,且别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有那么多钱也不能买他家这些房子。我要买了,安家镇人还不在背地里骂死我?我这是给人坏行情抬房价。连这样的房子都能卖九万块钱,以后,别人家还怎么买卖,咱不能做这样的事。他小牛叔,消停消停,先等等,让他们也想想,过上十来天你再去看看,或许,会有回旋余地。”
王小牛叹口气说:“老姐姐,你还不知道这王家三兄弟,尤其是王家老二,不占够便宜不罢休。你呀,恐怕是买不成他家这些房子了。”
甄妈妈不想轻易放弃,坚持道:“过两天,过两天你再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儿。”
果然如中间人王小牛所料,一个想往贵了卖,一个嫌买的贵,关键是怕坏了安家镇的房子行情,这三处房子便迟迟谈不拢价格。眨眼几个月就过去了,到年底还没有成交,甄妈妈和小敏婆媳二人也被耗得精疲力尽。
小敏还一直打算,年前把几处房子买卖成,消消停停过个年,开了春天气和暖时马上开工,谁知出了这样的枝节。小敏跟甄妈妈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无奈道:“妈,实在不行,咱就不买这王姓兄弟的房子了。有那三个院子也行,只不过到时候少挣点儿。再说咱还少投资呢。一鸣最近帮我算了算,一百万块钱装修这些房子,紧紧张张的。”
甄妈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奈,就让中间人王小牛把话儿传给王姓兄弟:“人家说了,实在不行,就不买你家三个四合院了。人有那几处也行。”
撑了一冬天,王家三兄弟也十分疲倦,尤其王老二,一听王小牛这么说就有点儿急。本来想着狠狠敲一笔竹杠,若是弄个鸡飞蛋打的,那就不值得了。再说,错过这个机会,这房子以后能不能卖出去,还买个好价钱真不敢说大话。王老二跟王小牛说一声:“这不是我一家的事儿,得问问我哥和我弟,你等话吧。”
王老二转头赶紧找王老大王老三,哥仨一碰头,王老三就埋怨:“我说赶紧卖了卖了,你们非想卖个好价钱。结果,看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王老大说:“这可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赶紧想办法才对。”
王老二说:“依我看,甄一鸣家也不是不想买,我知道咱们要的价钱离谱。”
“要不,咱们试试租给甄一鸣家,看行得通行不通吧。”王老大心眼多,出主意道。
“对呀,”王老二一拍大腿:“这主意我咋没想到。就这么定了。”
最终,王家三兄弟以一年一万的高价租给了老甄家,老甄家租了八年,房租一年一交。其实,安家镇最贵的房租也不过一年三五千。像李子沟这样的地方倒贴都没人住,房子租了这样个价钱,在安家镇也算是件稀罕事。
但那时,眼看就要过年,小敏又惦记着早点儿动工早点儿营业,也顾不得许多,就答应了下来。再说,她自己也有算计,她跟甄妈妈说:妈,我们先干起来再说,先干起来是正事。我算了算,一年一万的租金,眼下听起来是挺贵。那是因为咱们还没挣钱,若是挣了钱,这就不算是个钱。”
甄妈妈也没有办法,只是有些忧心道:“关键,王姓兄弟不好打交道,我怕他们以后再耍什么花招……”但甄妈妈也只是说说罢了,眼下实在没有好的办法。
时间一晃就到了春节。安家镇人纷纷蒸年糕做豆腐杀猪宰鸡,准备过大年。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安家镇渐渐热闹起来。大街小巷行人日见增多。那些在外打工的,上学的都回来过年了,即使在县城省城安家落户的安家镇人也一家一户都回来。
村边马路上,街道开阔处,或者安家镇大戏台里,这儿那儿挨挨挤挤停着人家的小汽车,连老甄家农家院儿也成了村子里的停车场,进入冬季后鸦雀无声的甄家大院这时也热闹起来,老甄家黑漆铁门一会儿开了一会儿关了,车子们一会儿出来了一会儿进去了,老甄家的几个小孙子放了寒假也早早回到老家,在院子滑着滑板车骑着小自行车,追逐打闹,给这个院子增添了无限生机……
春节前几天,电视上微信里就纷传,说南方某某城市出现瘟疫,挺严重传染了会死人。但是,北方人,包括甄妈妈一家都不以为意,那么远的瘟疫,一时半会儿怎会到了北方。甄晓雅听说后不以为意,笑着跟贝贝说:“哪有那么可怕,大惊小怪。”春节前,甄晓雅甚至还带着贝贝和安琪安麟去北京故宫玩了一趟……
传言很快成为现实。小年晚上,便传来一个爆炸性新闻: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全国范围内封城封村,并且禁止居民春节旅游和探亲访友。这对于具有春节情结的中国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习惯于春节回安家镇过元宵节的甄晓雅甄晓娴姐俩就困在了市里,只好各自安好微信拜年。
而小年下午最后一个回家的甄一鼎,开车到了村口时就让疫情防控人员给拦住了。问他从哪里,有没有去过疫情高风险地区,把他一周以来去过的地方,能想起来的都写一写,去哪儿了,在哪儿吃饭了,甚至在外吃顿饭饭店的名字房间号码都要写明白。后来,他这些记录就有了个专业名词叫流调。
甄一鼎站在冷风里哆哆嗦嗦写完这些,工作人员又大声提醒他:“嗨,还没写电话号码。”刚扭身要走的他,只好转回身来,伸出冻得僵硬的手,使劲儿搓了搓又放在嘴边,他张大嘴巴想哈一口热气出来暖手,只见一团白雾自他嘴巴出来团团包裹了双手,他又搓了搓双手才拿起吸饱了寒冷冰棍儿一样的笔,把手机号码写了上去。
“真冷,真他妈冷,”他嘴里喊着,扔下笔缩着肩跑向车子。防疫人员这才升起横在村口的临时车杆放他进去。甄一鼎把车窗打开一道缝儿,冲着双手袖在袖筒里不断跺脚驱寒的防疫人员调侃:“爷们儿,受累了,明年村委选举我选你当劳模。”说完,一脚油门走了……很快,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手机微信和支付宝分别出现了一个小程序叫健康码,到村口停下脚步,打开手机一扫即可,所有信息都在里面,这叫健康码的二维码还分了各种颜色,有绿的,有红的,还有黄色的。
而这对于小敏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奔波了一冬天,房子谈妥了,钱也筹的差不离儿。她巴巴等着来年开春,动工装修,她还盘算着,至晚到第二年夏天就能开张营业……
时间就是金钱,这话果然没毛病。整整一个春节小敏如坐针毡,天天看新闻,看微信,看疫情状况播报,她掰着手指头算,上次非典折腾了小半年,不知道这次疫情怎样,唉,这才几年时间,这么快就又起疫情了。小敏心里盼着疫情能快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