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有两种,一种是物质生活的真贫困,啥都买不起,啥都不可交换,啥都创造不出来;一种是物质生活富足下的精神贫困,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舍不得施予。第一种贫困原因无外乎三种,因病致贫,因命运致困,因懒惰而困穷;倒是第二种贫困的原因复杂得很,性格、习惯、恐惧、黑暗……都可能把富人也搞得如穷人般的蔽塞,不是拿不出,而是根本就没有拿出的思维和念头了。
今天,只说第二种贫困。
多年前读《热爱生命》一书,对主人翁逃离困境后不择手段囤积粮食的病态行为,印象极深刻,那时,我才明白一个人、一个群体如果在一个极端环境中呆得过久了,是一定会为以后的生活留下“定势”的,比如竞争中对名利的渴求导致尔虞我诈,阶级斗争后对人性怀疑种下的信任危机,受穷受够后对物质的攫取近乎疯狂。那时,我领着140元的薪水,月月光着,觉得不够用,老从母亲放在我这里的私房钱里匀出一两百来透支,但我没觉得自己很贫困,我比我的同学多了一种洒脱,对金钱满不在乎,常常是积攒了一学期的工资,一个暑假就跑光了,也许是根本就没富过,不知道富有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贫困是经历埋下的伏笔。6岁时读学前班,家里没钱交学费,近50岁的母亲走东家跑西家无果后,她给一醋房连续挑了60担水,才换来了3元钱,我知道上学的不容易,于是很刻苦的读书,努力地去实现母亲说的“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只有读书才能去掉农脑壳”的美妙梦想,同时也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交换市场,没有白得的东西和天上来的馅饼。读一年级,一个同学从外地转到班上,她带来花花绿绿的糖果,和我交朋友时,递给了我一颗。我无以为报,但又特别知道不能不报答她给我的“甜蜜”,我从家里的甑子中掏出一团玉米饭,揣在口袋里,到了学校,把同学叫到一边,从口袋里把玉米饭抓了出来,放在她的手上,很坦诚地告诉她:我家里没有糖,只有这个。后来,每遇到极度匮乏的时候,我都会用“还有一碗饭吃”来安慰自己,穷也要懂得感恩,懂得去珍惜在困苦中遇到的美好。
贫困与财富多少没关系,和性格相关。隔壁家有三姐妹,三姐妹三种性格,老大吝啬,老二活泼,老三侠义。有一天,三姐妹在外面吃烧烤,临结束时,老三看着老大手在口袋里摩挲,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姐在掏钱买单,谁料老大摸索了半天,从口袋里慢悠悠牵出一张餐巾纸来,往嘴角擦去,丝毫没有买单的迹象。老三后来给我讲这小事时,很夸张的说,让大姐买单呀比登天还难!要说老大也不是多大的人,比我小了一岁,且爸爸妈妈是双职工,为何如此吝啬?连在亲姐妹那也舍不得花一文,想必是与她小时,被爸妈教育的“让妹妹”念头给控制久了,到了大时,把买单的机会也让给了妹妹。
舅舅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靠打工维持生计,老公也常年在外打工,一家经济就是东奔西走的打工所获,很苦的劳动,零散的收入,却习得了钱要流动的习惯,对亲戚朋友间的人来客往大方得很,据说每次舅舅舅妈来城里一次,她都抢着在买车票、买东西时付款。小女儿早年在税务局做临工,找了个教师组合成家庭,经济是稳定的,花销的模式也固定下来,经济进出尤为稀少,对自己的母亲父亲难得有慷慨的支付举动。每当我们问起表姐表妹时,舅舅舅妈常在话语末说,别看姐姐在打工,但比妹妹舍得。试想,子女对父母在财物上都做不到大方的给予,攒再多的财富也是“贫困”。
贫困算病,是每个人在眺望财富时,对财物的态度,对亲友的情感。我对财富的改变来自与两个震动,一个震动是患了癌症的病人取出大量的钱去医治疾病却在之前舍不得花一两毛去预防,舍不得花一笔钱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另一个震动是一个外国老太太说:没有用出去的钱都不叫钱。所以呀,我也患了一种病,有钱恐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