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板砖
颠沛流离的抛物线
-写给石泓的一封信
石泓你好:
见字如面。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打算放弃坚持。每每想到你为我做的一切,心如刀割,因为它太过沉重,沉重到我的心无法负担。
作为一个饱经岁月颠簸的中年人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能做的真的很有限。你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过去,最好不要知道,因为这也是我最不想说起的曾经。你是个把真实当面具没有遮挡的人,从你看我的眼神里我读到矛盾和简单,虽然这种感觉很美妙,但我已无能为力。
即便我在你心中是那最美丽的花,但花瓣早已被风尘摇曳地七零八落,成人的世界哪会容忍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所以,关于这点我除了感激和感谢,能做的很有限。
直到现在我还无法摆脱那如梦魇般的夜晚,无数次午夜梦回依稀看见那鼓起的眼球,从噩梦中醒来也还记得因用力而僵直的双腿。惴惴不安中只听到节拍器有规律的滴答声。
也对既然是梦魇哪有这么容易摆脱,但是我曾相信既然是梦魇总有醒的时候,不为别的只为晓欣也该如此。
那天晚上在我最惊慌无助,最惶恐不安之时,你按响了我的门铃,这铃声太过刺耳,我应该早点换掉它,只是我只知道一味地拖延,迟迟没有行动。刺耳的铃声把我从惊魂未定中拉了出来,我故作镇静,平复了紧张的情绪。我打开了门,看到你的一刹那我们互换眼神,当时我是胆怯的,就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被家长发现了一般。
你问我需要帮助吗?我说不需要然后关门,你欲言又止。背对你我不知所措。突然,门铃声再次想起,我吓得快要跳起来,但是没有因为我的怀里还有晓欣。我不能崩溃,我崩溃了她怎么办?我再次平复心情,继续扮演着无辜者的角色。这一次你没有给我撒谎的机会。
“他死了吗?”轻轻的一问击碎了我的伪装和镇静,我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你知道吗?你如果再质疑一下,我可能昏厥过去。
进屋后你说明了来意,你听到声音知道他来了。看着傅坚的尸体你说你来帮我处理。看着你冷静面容我相信了,慌乱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思考,可是你却已经给我们计划好了一切。你说你会帮我们创造不在场证明。
此时的我早已放下一切防备,不去用世俗忖度你的动机,我把它看成是命运的一场揶揄。
你没有问我为什么杀人?杀的是什么人?仿佛这些在你那里已不是什么秘密亦或你根本就不关心这些。这刹那间的迟疑不禁让我背脊发凉。你难道不好奇我的过去嘛?你没有质疑过我是不是你想的样子嘛?
世间万物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的现在都是过去隐忍的放大。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唯唯诺诺。我以前在夜总会上班,我说这个你懂吧?是不是我毁了你的美好,如果撒谎可以让你心里好受我愿意这么做。
一次次酣畅淋漓,纸醉金迷;一场场人面桃花,逢场作戏。挥霍着青春,扯拽着灵魂,我在黑夜里迷失,酣享着生命的光怪陆离。
直到我知道我有了晓欣,我才从幻梦中清醒,一个人的身体无法承担两个人的旅程,而此时我遇见了傅坚,一个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错误的人。他的无微不至,他的海誓山盟;我的仓惶局促,我的无可奈何。
我想给晓欣一个完整的家,这就是我当时的全部想法。经过了婚后短暂的甜蜜后是刻骨铭心的炼狱。他的本相毕露,他的嗜賭如命让我们的家摇摇欲坠;他的家庭暴力让我苦不堪言。我以为我找到了个可以跟世俗对抗的好人,但是他终究抵不过世俗的目光,他知道了我的过去,我体谅了他的尊严,我选择了隐忍。
我以为隐忍可以成全家的完整,但是他没费吹灰之力就打破了我的妄想。他知道了晓欣不是他亲生的,这个禽兽居然想欺负她。我心中的决绝战胜了情感,我选择了逃避,我带着晓欣四处辗转。
冥冥之中最后一站选择了哈尔滨,这个冷色系的北方城市,矮旧破败的小楼,凛冽的风和彻骨的寒冬构成了我们的新生活。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我带着晓欣敲开了邻居的门,我把它当成既是完成晓欣的作业也是融入新生活的开始,当你开门的一霎,你因畏光而闭起的眼睛让我有些意外。当得知我们的来意,你借给晓欣一本数学书。
自从那晚你说会帮我们,就有一种叫秘密的东西悄悄地将我们三个绑紧靠拢。跟你两点一线的生活的交叉,是我们这个颠沛流离的抛物线所没有预料到的,这滋味唐突而又幸福。慢慢地我发现你到我小店里买招牌套餐时嘴角多了几丝微笑,每次看到,我都报以微笑。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你把尸体如何处理。对于傅坚的死,警察始终没有放过我和晓欣,一直把我列入嫌疑人进行侦查。我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按照你的安排自如地应对。
有件事我想解释下,那天你在楼道里看见的开车送我回家的那个男人,他叫滕坤,是我在夜总会时的恩客,与其说恩客不如说我们好过。他妻子刚去世,他丧偶我离异,他想跟我组建新生活。说实话我还在犹豫,我渴望新生活,但是我也知道这有点难,毕竟我杀了人。看到你在楼道里拿着伞,我知道你是在等我,你气冲冲的上楼我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女人。思来想去无以为报,看见你每天都穿同一件黑色的衣服,就想给你买件不是黑色的衣服,除此之外我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把衣服给你的时候,你却带着你的警察朋友来我店里吃饭。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唐川,是江北警察学院的副教授,专门帮助公安破案的专家,跟你是高中同学,最可怕的是他跟你一样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我只好把衣服又放回去了。此后一直没有机会再说此事。
说真的后面的事情如果不是唐川跟我说了实情,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更不要提原谅。你开始给我写恐吓信让我跟滕坤分手,本来我还在纠结,但是看到信的时候我把那件衣服扔进了垃圾桶。我想报警但是我不敢,你也吃定了我不敢报警。
最后,你用晓欣的生命要挟我。我崩溃了,你知道她永远都是我的软肋。我报了警,我想让警察抓住你但又害怕你说出全部的真相。我在矛盾纠结、恐惧煎熬中得到了晓欣平安的消息。其实你知道的我还在等一个消息。
但是,令我失望了,我没有等到这个消息却在电视里看到了一个关于变态偷窥杀人狂的报道。我不是很明白你的用意,但是我也没拒绝这个结局。自私地讲我有过就这么结束的想法。当晓欣看到报道后质问我,这不是事实,他不是那样的人。我选择了沉默。如果真相只能带来更大的痛苦,那么追求真相的意义是什么?真相的意义又是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我苦苦思索这个命题的时候,你的警察朋友也在同样思考这个问题。他跳进了你设置的惯性思维陷阱。你差一点就成功了,你的牺牲几乎快要实现。但是天才之间有那么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孤独,你的孤独他懂。他破解了你的难题,你回答了他那个问题。
“出一个谁都无法解答的问题难还是解决这个问题难?”
唐川告诉了我你是如何帮我的。四月十一日晚,你把傅坚的尸体抬到你的房间,然后肢解成小块扔到了松花江里。你知道要伪造我和晓欣十一日晚的不在场证明几乎不可能,因为晚上我们哪也没去。于是,你想到了要在四月十二时杀一个人,把他伪造成傅坚。然后让我和晓欣十二号晚上去吃饭,逛街,唱KTV,因为有监控这样你们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而你则在十二日上午请了半天假,去松花江大桥下找到那个你每天都会看见的流浪汉,因为是流浪汉没有人理睬,即使消失了也没人注意。计划好以后你十一号晚上拿着傅坚的旅馆钥匙把他房间里的头发、指纹打扫干净,十二日早上找到那个流浪汉给了他傅坚的钥匙,告诉他在那里睡到晚上。
你租了一辆新的自行车,让他晚上骑车到松花江公路大桥下来见你。然后你在那里杀了他,并销毁了一切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留下了能证明他是“傅坚”的未烧干净的衣服和自行车,这样警察就能轻松的找到他的身份,并按
照你设置的惯性思维思考,这个“傅坚”是四月十二日被杀的。
听唐川说完这些,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我开始动摇,我开始否定我自己。如果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陪葬,那么掩盖这个真相是否值得?
其实当你得知唐川一直在关心这个案子的时候,你知道他迟早会知道真相。于是,你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你用你的牺牲为诱饵,误导他走进惯性思维的陷阱。一旦成功,我和晓欣就获得了真正的解脱和自由。
石泓,知道真相的我远比我自己估计的要冷静,我明白你的牺牲,我理解你的心思,但是我选择拒绝。这不是出于善恶正义的召唤,而是你的牺牲太过沉重,它毫无保留的呼啸着砸过来,没有半点喘息和犹豫的机会。这样的牺牲我承受不起。昆德拉说生命之不可承受之轻,人活着身上总要担负着一些东西,让你的双肩负重,让你的双脚紧挨地面,让你感受生命之重,这样才不会飘飘然而不知所以。
我的生命已然沉重如斯,一生漂泊仍无安身之所,半世离愁却看云卷云舒。所以,我选择自首,除了这个我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点什么。你说那些人都是时间里无用的齿轮,每天转动着却不知道转动的意义。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此致!
敬礼!
陈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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