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因为工作稍微变动,我从畅春新园1号楼搬到了畅春新园3号楼居住。两座楼之间隔了一座2号楼,相距不足百米。楼上我不知道,单就地下室来说,居住的环境却大不相同。一个宽敞明亮清新整洁,一个恰恰与之相反,狭窄灰暗污浊零乱。我就搬进那污浊零乱里去了。
我对住宿的要求不高,但起码得干净、整洁吧?不,连这点儿也没有。你看墙壁、楼梯多么脏啊,纸屑、烟头、鼻涕、眼泪到处都是。就算楼梯我可以打扫,难道墙壁我也可以粉刷一下吗?我们的宿舍也是,床底下丢满了鞋子、袜子,地板似乎三十天没有拖过。更不要说盥洗间了,一个大垃圾桶经常满满的没人倒,水池里淤泥一层,便池有人上罢不冲……
我搬进去,只稍打扫了一下宿舍,便逃了出来。我不希望自己那么好,一个人把公共卫生全包了。赶紧出去,看,外面的风景多好啊!太阳温热,水波温柔,柳树刚披上嫩黄的轻纱,迎春花正一条条开放。
我心情愉悦,不由自主地向1号楼那边走去。我记得,1号楼东南侧有一株白玉兰,正含苞待放呢。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她?
很快,我就看到了她。她不过三四米高,每一根杈、每一条枝上都挂满了含羞待放的花苞,一个个宛如小荷才露的尖尖角一般,清纯、洁净却又肃穆、端庄。我走近她们,鼻子触到一缕淡淡的清香。这清香优雅、绵长,直沁到我的心脾里去了。我仔细地看其中的一朵,注目不移,渐渐地,我的眼睛仿佛要洒下泪来了。我赶快转身走了。我不知道还要几天,这些高洁的花骨朵就会被春风吹成一树荷花。这泪,到那时再洒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努力地适应新的工作、新的环境(当然也包括住处的环境——有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也打扫一下公共卫生),就没有去看那树白玉兰。傍晚,起风了,风并不大,刚能吹起柳条摆舞,刚好吹动女生的裙裾。我走出去,看到迎春花开得正好,就想去看看那树白玉兰。
啊,我的白玉兰,都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下子愣住了!
我的那树白玉兰不仅全都开透了,而且还有许多花瓣落了一地!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看错了?这才几天哪,花怎么都凋落了?这一定不是我的白玉兰!我揉了揉眼,这分明就是我的白玉兰啊!树上盛开的花在晚风里摇曳着,草地上飘落的瓣随风翻卷着,淡淡的香味还在偷袭着我的鼻子,我却不忍直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怎么突然就变成半老徐娘了呢?
不,我不相信!白玉兰的花期就这么短吗?不,我不相信!美丽的生命就这么脆弱吗?
但是,这是真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也许是因为这棵树特殊吧,也许是因为这片水土特殊,才使得图书馆西头的白玉兰还没有开放呢,它已经开过而又凋落了。我什么都不能再说。古人云:“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是啊,人和树是一样的。在我青春年少的时候,我总以为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总以为我的青春不会老,殊不知它老的竟是这样快!快得都来不及看一朵花、洒一捧泪。
我默默转身准备离去。这时,来了两个老人,一男一女,男的手里拿着长筒相机,女的手里拿着三角梯子。我看着他们,女的缓缓地把梯子放到那棵白玉兰树下,用手扶着,男的拿着相机颤巍巍地爬了上去。啊!他要拍照!他要拍白玉兰!看他的样子多么认真啊,两只手端着那么大的相机对着一朵花拍。
我看他拍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惭愧极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时的白玉兰才是最美丽最动人的时候吧?人到暮年,看到树上的繁花,哪怕是地上的落花,都认为是青春年华的标志。哪像我,看到些许落花都以为青春已逝,红颜已老,连树上还在盛开的花都不再看了。
想到此处,我不禁醒悟:一切都还不晚,一切都还是那么美好!珍惜时间,热爱生命,努力生活吧!泰戈尔有句诗说得好:“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月亮与星辰!”是啊,是啊!看他们就绝不错过!看他们在晚风中、在暮色里是多么专注,看那树白玉兰在晚风中、在暮色里是多么绚烂!
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我注目不移的那朵花,我的眼泪又要来了,我赶紧转身走了——回住处去打扫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