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鱼

1/ 没有面包但不能没有恋爱

这是一个二战期间关于拯救与救赎的异国爱情故事。

1939年8月，一船又一船的犹太难民被卸货一般倾泻在上海的码头上，彼得·寇恩也在其中，一个清秀瘦弱，有着两只忧伤的六神无主眼睛的青年。

在美国出生长大又回到中国的女大学生May，怨恨着父亲续娶了仅比自己大六岁的典型上海小女人而离家出走。在一次去法国餐馆寻找钢琴弹奏师的工作时，May遇到了彼得。

正值青春的May敏感、叛逆，玩世不恭，作为一个异族人在美国唐人街长到12岁，回到已经成为欧洲列强游乐园的上海，依然处于三教九流各色人种的歧视欺凌之中，骨子里埋藏着倔强、悲悯，以及居于社会边缘的寄居者的忧患。

出身优渥，受过良好教育和艺术熏陶，从奥地利维也纳逃出来之前，彼得是医学院的优等生，有着俊美的侧颜，优美的脖颈线条，天真的大眼睛和一双柔软无骨的手。

这个犹太青年的出现让May心灵某处秘密存在的一块伤刺痛起来，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彼得，虽然他只是个肮脏，贫穷，和几百人住在一间大宿舍里，被当做“犹太瘪三”的难民。

“我那时把跟彼得的恋爱看得那么重。对于我们那个年纪的男女,可以没有面包但不能没有恋爱。我们对于荷马、莎土比亚、海涅、普希金、拜伦、雪莱,以及贝多芬、勃拉姆斯、门德尔松、舒伯特的解读其实始终留着一些乱码,要到一次真正的恋爱爆发,才能最后将它们解密。这就是二十岁的我。”

May介绍彼得给有钱人家孩子做钢琴家教。彼得上课时在旁边陪伴，下了课一起去吃点心，坐轮渡，去书馆看书，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之中。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被邀请去一个学生学校举办的音乐会上，May误被当作转移窝藏传单的抗日分子逮捕，年轻气盛的May因为不敬遭到日本人痛打，父亲和美国领事馆几方面力量进行营救才得以保释，但被勒令离境。

May离开了上海回到美国，走之前跟彼得约定，让她美国的亲戚给彼得作经济担保，让彼得去美国和她共同生活。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May生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把杰克布带去上海，让彼得代替杰克布来美国。

杰克布是父母眼中犹太种族的败类，不像做律师和医生的哥哥们那样成功，道德也不高尚，赌博投机股票欠债，May认为他是一个人渣。一次杰克布在酒吧里被债主追债，May主动卖掉自己的首饰帮他还债，趁机建议杰克布去上海。

May把上海描绘成淘金时代的旧金山，有胆子有赌性都有发财的可能。

2/ 周旋在两个犹太男人之间

1941年11月，May和杰克布来到了上海。此时的上海依然是“商女不知亡国恨”，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而在虚假繁荣虚假和平的表象下，德国人已经开始酝酿对两万多逃亡上海的犹太人的“终极解决方案。”

杰克布住进May父亲的家里，成为May家的房客。
此时上海闹起粮荒，所有的人都吃不饱肚子，去美国船票的价钱也随着物价上涨，买不起了。

为了得到杰克布的美国护照，和彼得双双去往美国，May战战兢兢周旋在两个犹太男人之间。

这时美国和日本的谈判破裂了，战火随时可能蔓延到太平洋，船票更加紧张了。不久，日本轰炸了珍珠港。

那个晚上黄浦江畔想起了惊天动地的炮声，这一晚May跑出去找彼得，回家后喝醉了的杰克布哆嗦着抱住了May。

杰克布已经快速融入了上海的生活和当地的犹太人难民圈，有时还带着May参加犹太的社团活动。

而在动荡的时局下，May发现曾经天真的彼得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像奸商一样囤积粮食赚取暴利。May怨恨世道连彼得也不放过，把他逼成了江洋大盗。可她仍然爱他。

“哪一个死心塌地的女人会去挑三拣四地爱她的恋人呢？我的爱也像一件衣服，弹性极大的衣服，可体随身，包裹着彼得，他胖也好，瘦也好，长着长着歪了，畸形了，都不要紧，它是随着伸缩的。”

3/ 锁着护照的银行保险柜钥匙

此时，杰克布去了一家地下兵工厂做工，为抗日队伍新四军秘密制造武器。

在临近犹太新年时，杰克布和彼得同时得到“终极解决方案”的恶讯，此时离执行只有四十几天时间。

May开始伺机寻找杰克布的护照，趁着杰克布不在家，悄悄溜进他的房间，然而翻遍了并没有找到。

杰克布开始常常夜不归宿，May佯装偶然地问出，杰克布把护照存在了银行保险箱里。

得知消息的May四处奔走，汉奸、商人，一切能想得到的关系。一夜未眠的May在杰克布的房间内发现一本德文的笔记本，每一页都出现“May”的名字，May 的心里混乱不堪。

一个帮会的人物开价1000美金把杰克布搭救出来，无奈之下May请求彼得帮忙。

May感觉到自己的卑劣，为自己做出的营救彼得的策略。
营救了彼得，也就营救了彼得一家人，也许还能营救彼得父母的至亲好友。

“通过彼得的钱，赎救杰克布；通过杰克布的护照，使彼得脱险；通过毁掉我们所有人对爱情的原始理解和信念，实现爱情。”

还有一周就是犹太新年了，这是“终极解决方案”将要实施的时间。

出狱后杰克布带着伤更加神出鬼没的行动。一天杰克布送了张字条给May，说不能回来看她，让她有空坐轮渡去浦东找他。

May起了个大早，找到一家事先打听好的走私商谈好去澳门的船票价钱，找好一家染发店可以把彼得的一头黑发染成杰克布的深栗色。

杰克布告诉May现在从事的活动很危险，不能再回May的家，May满脑子想着杰克布的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在哪，怎样才能拿到。May错误地想借酒灌醉杰克布行窃，拿到钥匙后马上带着彼得逃走。然而May喝醉了，在杰克布住的工棚隔出的一间小屋里，May牺牲了自己，为了彼得。

一觉醒来后，杰克布不见了，和他的钥匙一起。

杰克布叫个小伙子送 May走，从小伙子那得知，昨晚有个工人偷偷地跑了，为防止他把日本人带来搜查工厂，杰克布连夜把工厂的产品藏了起来。

浦东的农舍、菜田和一夜荒唐，突然让May留恋起这一方土地，幻想和杰克布一起生活的图景。

第二天杰克布若无其事地约May看话剧，突然掏出一枚蓝宝石戒指送给May做订婚礼物。

看完话剧天色已晚，回浦东的渡船已经停了，杰克布提议在一个小客栈住宿。半夜里May终于拿到了那串钥匙，给杰克布留了张纸条后离开了客栈。

在银行拿到杰克布的护照后，May带着彼得在俄国女人的理发店里染了头发，在酒吧里做最后一夜的狂欢。

和彼得分手后，May遇见了一位犹太朋友，了解到前一天夜里May和彼得在被人用枪逼着脑袋抢救一个新四军军官时，彼得反复用德文问的话是：你们会付钱吗？对方的回答是：我会付的。也明白了彼得结束和May的约会后急着去见那个人的原因。

彼得全家都到码头来送行，彼得穿着一身深蓝色西服，打着紫红色细黑条纹的领带，皮鞋一尘不染，依然整洁优雅，看上去像是一个前途远大的生意人，或者是企业家、医师。

轮船一声长鸣，鸣叫第二声时，May跑下了船，跑向了乌烟瘴气的上海的岸。

3/ 时间与空间里，每个人都是寄居者

May最终没像滥俗的言情小说的结局一样，和杰克布结为夫妻。

在那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年代里，大规模的种族迫害和族群逃亡的巨大灾难下，中国人，犹太人，寄居他乡的难民，在远离家园的异乡，在千疮百孔的国土的生存边缘挣扎。

爱情与信仰，忠诚与背叛，自我追寻，自我迷失，纠结的感情与欲望，在家仇国恨中牵扯。在没有国土的精神家园里，没有人能逃脱寄居的命运。

小说中有作者严歌苓的影子，她多次称自己为“永远的寄居者”。

严歌苓12岁进入成都军区歌舞团成为一名跳芭蕾舞的文艺兵，20岁奔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成为一名战地记者，从此开始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异乡人。1989年离婚后，已过而立之年赴美留学，1992年嫁给美国外交官劳伦斯，2004年随丈夫派往非洲，开始行走多个文化迥异的地方。

“我是一个任何城市的旁观者，所以，我在文学上是个吉卜赛人。我天生敏感，神经裸露在外面，所以格外能有痛感。”

“我不是社会学家，但我希望在我的作品里能剖析人性，能触及人性的幽微之处。”

严歌苓人生阅历丰富，经常从独特的女性视角出发，关注社会底层人物，边缘人物，“翻手苍凉，覆手繁华”。她的小说具有一种独特的悲悯气质，呈现出历史不一样的角度。

她用中英文进行创作，中文小说几乎拿下了所有华语文学的大奖。《金陵十三钗》，《陆犯焉识》，《少女小渔》、《梅兰芳》、《小姨多鹤》，《一个女人的史诗》等多部作品被翻拍成影视剧。

在国外多年，严歌苓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寄居者。30岁来到美国，人格已经成熟，终是无法融入主流文化，而离开大陆是1989年，中国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在国外有乡愁，回到国内还是有乡愁。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选择了寄居，便再也无法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