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前后。
晨雾笼罩着沉寂的古城,星儿消失在雾里。
长街如洗,空无一人。
街头,风停客栈。
客栈外,灰白色的灯笼随风摇弋,仿佛人生的叹息,泣诉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倏的,一阵急剧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的古城,渐近。
雾散,天地间一片光明。
天亮的时候,有人发现一具死尸,平躺在客栈门前,经证实是风停客栈掌柜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远近闻名、为人老实,从来都不多说一句话,唯恐言语有失,得罪了人家,就是如此老实善良的人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并且被残暴的暴尸在家门外。
是谁,杀死了王大善人?
谜,无人可知的谜。
*** *** *** ***
朝阳现出的时候,古城恢复了往日的宣泄热闹,到处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风停客栈外,死一般沉寂。
王大善人的夫人听到了丈夫死亡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候,风停客栈外出现了一群人。
所有的人都身披白衣,全无表情,快步闯入风停客栈内。
大厅里,死一般沉寂。
妇人停止了哭啼,满目仇恨,凝注着闯入的所有人,仿佛眼神便可以令人致命。
倏地,妇人厮打为首的白衣人,似乎是受到对方刺激以泄心头之恨,样子狰狞,宛若发疯的雌狮,速度奇快无比,落点准确无误。
“销魂手。”
伴着简单的话语,白衣人脚下步履浮动,踏罡魁,步丹霄,左转右绕,身若游龙,轻盈飘忽,巧妙的避过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人依然站在远处,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此处发生过什么。
彼此凝注着,一语不发。
相持的局面本就令人无法平静,更何况是僵持的局面。
他们在等待······
等待什么?
良久,妇人终于耐不住沉寂,道:“你是谁?为何杀死我丈夫?”话语凄利,只震得庭院内梅花簌簌飘落,凄艳、美丽。
白衣人不禁一声冷笑,道“‘辣手销魂’花无季,莫忘记,叛徒是永远没有好下场的。”
苍穹间,漫满飘渺凄厉的笑声,仿佛源于冥间的鬼泣,令人闻风丧胆。
“‘地狱鬼君’白无常。”
话语颤抖,微弱无力,很明显是花无季因恐惧而失控发出的声音。
——恐惧意味着什么?
——失败!
——失败意味着什么?
——死亡!
——然而,死亡呢?
白无常凝注着花无季,满面诡笑,阴鹫狡黠,低声道:“‘地狱阎罗’黑无常已死,花大小姐,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到名山鬼城总坛奈何殿。请求‘死神大帝’的宽恕,或许有一线生机,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花无季闻言,不禁一咬牙,苍白的脸色因仇恨而扭曲,眼角的杀机越敛越浓,死死地盯着白无常,道“自古艰难唯一死,我即叛出鬼花群,就绝不再回来奈何殿。”
白无常没有说话,但眼底的杀机却越敛越浓,浓如烟云。
倏地,白无常一抖衣袖,幻化成纷飞的蝶儿,轻盈飘忽,隐协着无穷的天罡,利用的正是武林失传了百年的绝技“袖扫流云”。
花无季脸上流露出一缕凄厉的微笑,手握的很紧,指间因激动而显得苍白无色。
花无季在等待,等待绝好的机会。
机会,制敌的关键。
袖风将尽,新力待生。
就在这一刹那,花无季出招了。
他的招式很简洁,绝没有任何的修饰,唯一的特点便是速度极快,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完全进入了一种化境,闻所未闻。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发招的,更无论招式的变化,唯一感觉到的便是漫天的掌影,仿佛起落花间的蝶儿,灿烂而美丽。
他的销魂手,完全超越了武学自身的价值,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一记销魂手,完全化为雷霆的震怒,风雪的咆哮,闪电般落下。
白无常临危不惧,凝注着对方招式的变化,化掌击出,欲断对方的命脉。
掌势随着飘忽的绵掌变化而变化,令人无法抵御。
花无季深知自己的内力,绝非对方的敌手,忙化掌为指,指风凄厉,势如破竹,疾封对方的手太阴经脉五穴,少商、鱼际、太渊、经渠、尺泽,所有的一切变化极为精妙,快过风、掠过电,配以完美的动作、准确的落点,令人无法闪避。
避无可避,是不是临敌者的一种悲哀?
白无常,一声怒叱,无鞘的剑攻下。
剑,无鞘,并不代表他失去了特有的威力,相反他的杀气更加浓重了。
白无常认为,杀人的剑无需有鞘,多余的装饰,对于剑是一种辱没,对于使剑的人更是一种不敬。
无论剑如何变化装饰,但根本的特征却没有改变。
因而,白无常认为剑轻易不拔,一旦拔剑,必有鲜血饮剑,不是敌人,便是自己。
逼人的剑气,已摧起了满枝的梅花徐徐飘下,宛若洒落的花雨,被剑气所摧,化成无数的碎片,漫天飞舞······
这景色凄绝,艳绝,令人叹而观止。
他的人与剑早已合二为一。
因而,他的剑早已无有退路。
剑锋冰冷,手指僵硬。
无情的剑,无情的人。
剑落下时,冰冷的剑锋闪耀着夺人耳目的寒光,绞破了残秋的冷风,所有的动作都很简单、明晰,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完全是拼命的招式。
没有变化,岂不是最好的变化?
拼命的招式,刺客最大的特点。
痛击,是致命的,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是铁中的精英,沙漠中的暴风,无休无止。
花无季见此情景,深知欲胜无法,不禁一声冷笑,孤注一掷。
凄厉的指风,宛如大海的波涛起撞不定,依旧疾封对方的五处大穴。
与此同时,花无季的左手轻抖,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掷出无数牛毛细针,阳光般灿烂,鲜花般美丽,宛若洒下的漫天花雨悄然无息。
白无常笑而不语,剑势奇快无比,远超过初始的数十倍,甚至于数百倍。
速度是制敌的关键,也是白无常临敌的原则之一。
高手相搏,生死一线间。
江湖两大高手火拼,就像是两颗流星相撞在一起,闪耀着惊天动地的火花,这火花虽然在一瞬间就将消失,但这一战的结局终将光照千古,无法湮灭。
冷风袭人,吹起飘落满地的梅花,人各自退到庭院的一角。
剑尖下,血珠滑落,很缓、很慢,就仿佛花瓣洒下的露珠。
阳光下,血珠更加灿烂,耀眼,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感伤。
白无常凝视着剑尖的血珠,轻轻地吹落了最后一滴,很轻、很谨慎,仿佛轻抚着肩上落下的雪有说不出的怜爱、惋惜。
他的动作很特别,更是一种长年积习下的惯性,完全有昔日天下第一刺客追无命的风范,只可惜如今是物是人非。
剑是追无命的名剑逐风,然而人却不是昔日名满天下的追无命。
每当杀人后,白无常就变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寂寞,说不出的厌倦、疲惫。
然而此行呢?
花无季的脸色苍白,手捂着肩头,鲜血宛如瀑水自指间洒下,说不出的凄凉。
花无季一直在笑,笑得很凄凉,却挡不住她心底深处的兴奋和激动。
“白无常,你中了我的‘蜂尾断魂针’,只怕活不到过,七七四十九天了······”
话语很缓、很慢,由于激动而触动伤口,花无季的脸越加苍白了。
白无常脸色僵直,手中的剑不知去向。
“花无季,种我剑者,不死即亡。我不相信你可以见到明日的曙光。”
说完,一转身,仿佛一缕穿林而起的薄雾消失在客栈外。
远处传来飘渺的话语“花无季,鬼花群绝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叛徒。”
*** *** ***
暮风很柔,很轻,轻抚着迷人的鲜花,轻抚着沉寂的大地。
斜阳下,落日很圆,很红。
落日最红的时候,就是它即将沉没的时候。
人呢?
人是否同样如此?
亡命天涯,江湖中人最难捱的日子。
花无季烧了风停客栈,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古城。
路,很深,很远。
他一直往前走着,还缓、很慢,维艰的步履很沉、很重,纵然前面是死亡,他也绝不会停止,路上洒落鲜血很红、很长。
亡命充满着痛苦,痛苦无异于疲惫。
终于,花无季因饥饿、痛苦、疲惫,跌倒在大路边。
······ ······ ······
*** *** ***
弯月如钩,钩在天边。
窗外。
浮云若怨,怨得好浓、好重。
夜,已深。
不知为何,他却没有任何倦意,凝望着病者,若有所思。
人终于醒了。
花无季凝望着眼前的情景,不禁惊呆了。
花无季欲起身,不料触及伤口,剧烈的痛楚,令她脸色苍白,无力地倒下了。
“我在哪里呀?”
“姑娘,你终于醒了。此地乃姑苏慕容家。”
“不知少爷是哪一位,救命大恩······”
“‘翻云覆雨·几度春秋几度痴’,我乃慕容承天。不知姑娘······”
花无季闻言,玉娥低颦,若有所思。
慕容承天见此情景,不禁一笑,道:“姑娘,若有不便,就别勉强。”
花无季满脸羞红,不胜惭愧,道:“我乃花无季,鬼花群叛逆。”
“花无季,‘辣手销魂’。”
“不错,辣手销魂,无季之花,便是我。”
“你如何落到这步田地,难道—”
“我叛出鬼花群,无奈间亡命天涯。鬼花群,名山鬼城,刺客联盟,高手若云,纵横天下,几人能敌—”
“叛徒的下场只有一种,死。你打算如何应付?”
“我不知道,路漫漫,茫茫天地间,岂无我容身之所?”
“花姑娘,你若不嫌弃,不妨在此处住下,我保证你安然无事。”
花无季闻言,无语。
无语,岂不同样是一种回答。
此时月无声,星无语。
夜深人静,天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