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字


这个字,不曾在父母的口中说出过。

父母,没有对彼此说过;父母,也没有对我们儿女说过。

但是,爱一直在我们中间,一直都在......


爸妈,是老一辈的人。幼时,都经历过战争年代。


妈 妈

娘家虽是地主,但因为外公早逝,外婆是靠织布,实在不行就卖地,一手将五个孩子拉拔大的。

新中国成立的时候,外婆为了养育五个孩子,已经将大家庭中分给她和孩子的一点薄地,都卖了。也因为外公在世时,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和外婆对家里的长工短工都很仁慈,所以外婆和五个孩子并没有因为地主成分受过什么批斗。

妈妈在青少年时,因为外公过世的缘故,就和外婆抗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妈妈说,当年:

外婆织了大半夜的布,织完一匹布收工。外婆坐在家里唯一留下的小毛驴上,拿着那一匹纯手工织就的作品。还是个少年的妈妈,就牵着毛驴起身,在半夜最冷的时候。

娘俩,走到天蒙蒙亮,来到城里的集市(那时,进城可没有公路,都是山路。10几公里的距离,要走上好几个小时。)。

卖了布,妈妈陪外婆去买油盐酱醋等家里需要的用品。买完东西连饭也舍不得吃,又匆匆地往回赶,赶在中午以前回到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解放后,妈妈曾放弃了很好的工作机会,只为了就近照顾外婆和自己的弟弟妹妹。甚至,有位年轻有为的军官来外婆家提亲,外婆不舍得妈妈远嫁就推辞了,妈妈也无怨无悔(尽管妈妈和那位年轻人彼此都很欣赏),甘愿留在外婆身边就近照顾家人。


爸 爸

和妈妈的身世有相似之处,一样是少年丧父。

爸爸(只有一个年长自己一岁多的姐姐)不忍心奶奶受累,所以立即停学回家担起养家的重任。

爸爸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很快,但是为了就近照顾自己的妈妈姐姐,解放后放弃了多次去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就留在小县城里,一辈子。

因为相似的身世,爸爸妈妈过日子都实实在在踏踏实实。

他们那个年代,不懂得也不流行说“我爱你”,他们是把爱实实在在地体现在生活中。

......


爸爸,是2011年因病去世的。

那是我一辈子的痛。

2010年7月底,二姐哭着给我打越洋电话,说爸爸查出来得了癌症,但是不敢让爸爸知道实情。希望我赶快回去一趟。

那时,正值我移民第二年,虽有种种压力在身,我先生第一时间帮我订了机票。我在八月初回到娘家,爸爸很开心,因为我说是赶回来给爸爸过8月8号的父亲节,还特地给爸爸包了一个880元的红包。

爸爸高兴我回来,却说:‘我不就是生个病,你还特地赶回来。’我就是笑笑,说:都动手术了,必须得回来啊。

回娘家前,已经请朋友从台湾寄来健康食品,爸爸一直心疼花费太高,不舍得吃。爸爸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因为他从少年就肩负起养家的重任,经历过战乱和饥荒年代。

2011年11月,我像往常一样打电话给爸妈。通常,妈妈讲完就会把电话拿给卧病在床的爸爸,爸爸都会跟我说上几句话。

但是,那天,妈妈说:“你不要生妈妈的气。你爸爸过世了,昨天刚入土。是我叫你姐不要告诉你的,你们大人孩子在那边不容易,回来一趟,钱都花在道上了......

我和你舅舅姨姨都说了,不要怪你不回来,是我不要告诉你的.......你不要哭,我也不哭,你爸会放心不下,会担心的。我们,要坚强,要好好过日子......”

我在电话这头,强忍着眼泪不哭,我怕我一哭妈妈会难过.......当我放下电话,感觉心一下子空了。

第二年,回娘家时,妈妈告诉我:在爸爸最痛苦遭罪时,妈妈问爸爸说:‘要不要,我告诉小闺女,让她回来看看你?’爸爸听了摆摆手,那时没有力气说话了。

妈妈知道:爸爸不舍得我来回奔波花钱在路上。而我,到现在也没有告诉爸妈,那时候为了帮爸爸买价格不菲的产品,我是请台湾的朋友先帮我垫付一笔钱,因为我当时也不想增加先生的负担。


还记得

我在2010年8月,回程新西兰前,要坐上车前往机场时,我走上前抱住妈妈,还是说不出“我爱你”三个字,也没有过去拥抱爸爸,因为还是不习惯。

后来,我记得有在越洋电话中跟妈妈说:“妈,我爱你和爸爸。我爱你们哈!”


爸爸过世后

有一年,我在上班路上,突然想起爸爸,哭到不能自已。送我去上班的先生很紧张,问我要不要请一天假回家休息?

我摇摇头,擦干眼泪进工厂打卡上班。挣钱要紧,眼泪不能当饭吃。同事眼尖,发现我的异样,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想我爸爸了。她立即过来拥抱我说:我理解,我理解。思念!


今 年

回娘家,尽管匆忙整天心思都在打卡写作业上,我还是尽量陪妈妈吃饭和聊天。

回程前,86岁的老妈坚持要送我和女儿到楼下。妈妈牵着我女儿的手,一直送到楼下的车子旁边。

我抱住妈妈说:妈!我爱你。然后,逃进车子里,眼泪流不停。

我妈站在路边,一直看到车子远去.......


回程前

我就决定了,再也不要为了省钱两年回一次娘家。从此,我要每年回一次娘家。


爱,这个字,我终于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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