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我家窗外的小广场一隅,紫槐花开得灿若云霞。
从公交站点到家门口的小路不超两百米,会穿过一个常有猫咪和狗狗嬉闹的那片紫槐林。说是树林,其实不过是二十几棵树龄只有七、八年的紫槐树而已,它们说不上高大粗壮,但排列得像士兵方阵一样,整齐划一。
每到这个时节,小区都会被一阵阵浓而不烈的花香包围,而且那香气似乎也是淡紫色的,透着一分澄澈的清明。丝丝幽香萦绕在鼻翼,也弥漫了曲折的小径,那是紫槐花开特有的味道。
我住在小区里十几年,天天走过这片小树林,始终不知道这些绿荫如盖、枝繁叶茂开出紫花的树叫什么名字。在我的印象里,槐花都是白色的。第一次知道紫槐,还是在去年初夏,当时我站在二楼的窗前,放眼看到树冠间那云霞一样的紫槐花盛开时,眼前的惊喜倒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从高处俯瞰,满眼的绿色中间,缀满了一串串的紫色的槐花,悬叠低垂成一簇簇,有的恣肆地展萼吐蕊,有的羞怯地半开半闭,或稀疏分布,或厚实密集,如同紫云般覆盖树冠,“乱花渐欲迷人眼”,浮香弥漫,空气中氤氲着甜甜的味道。
“槐花有紫色的?”轻倚窗前,我惊奇地问。
“有啊,你不知道?”丈夫笑着回答我,那眼神分明在揶揄我的孤陋寡闻。
“叶子倒是很像槐树叶子,没想到花却是紫色的,真是稀罕。” 我自言自语,眼神迷失在这层层叠叠的紫色花海中。欢喜从心底溢出,毫不掩饰,就像这紫槐花开得无拘无束。
紫槐的香气打着绺儿一波一波飘进我的鼻腔,丝丝缕缕,沁入心脾。此刻,思绪也被温柔地拉回儿时。 每年初夏时节,我家胡同门口那棵高大粗壮的洋槐树都会开出一串串、一团团雪一样白的花朵,绿叶之间槐花轻垂,满满当当,彼此推着挤着,尽情绽放,整条胡同都浮动着清甜的花香。
“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这是母亲爱说的一句话。母亲喜欢午后在浓荫蔽日的槐树下和邻居婶子们纳鞋底、缝补衣服,说说笑笑打发时间。胡同很窄,她们就靠墙坐成一排。好动的我会和小伙伴们坐在一旁,捋一把槐花,专挑里面的花蕊和靠近花萼的那部分来吃,丝丝清甜顺着舌尖一直浸到心底,那味道至今难忘。
时至今日,一闻到槐花香,脑海中总会浮现母亲槐树下一针一线纳鞋底的身影,耳边会听到母亲柔柔的笑声,温暖涌遍全身。
“尽道槐花如玉兰,哪知紫色更奇观。水晶玛瑙枝头挂,粉蝶飞来欲辨难。”不知道母亲的记忆中有没有紫槐花的印象,如果泉下有知,母亲定会和我一样更加喜欢这紫槐的别致之美。
下雨了,初夏轻盈的脚步在如丝的细雨中穿行。今年的雨水很少,这场本该轰轰烈烈的暴雨却下得那样的文静绵感。紫槐树苍郁的枝叶间,串串槐花在多情的柔风中轻轻摇曳,暗香幽幽,和着初夏的清凉飘进窗来,不由得让人神清气爽。
执伞浅走树下,心境如同这细雨中的紫槐花,宁静平和。翘首凝望,花瓣上的雨珠晶莹剔透,少了阳光的折射,倒显出一份清新和细腻。悄然坠下的雨滴滑过面颊,清清爽爽,转瞬了无痕迹。这一刻,仿佛内心被这份简静所盈满,聆听雨意,静看花开,甚好。
初夏的夜,是深蓝色的,星星和月亮闪着清亮的光。“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静静地坐在紫槐树下的石凳上,晚间的紫槐花儿比起蔷薇来香气更浓,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仿佛沉入了的香海。
几年前的这个时节,夜晚的天空是混沌的,几乎望不见眨眼的繁星,就连十五的圆月看上去都是灰头土脸无精打采。令人窒息的雾霾频繁地笼罩着天空,让人望天兴叹,忧心忡忡。如今,天蓝,月明,树绿,花艳,心情也随之越来越舒畅。
小区里的街灯开启,紫槐林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微风吹来,裹藏在紫槐花中的幽香被送得很远很远,树叶的嫩绿、槐花的粉紫,在晕黄的灯光映衬下若隐若现。夜色下,休憩的人群坐在石凳上闲谈趣事你说我笑,紫槐林旁的广场上正在做操的男男女女和着轻柔的音乐开心地运动着。树下,穿一身粉嫩外套的小姑娘正在和妈妈一起背唐诗,娇小可爱的模样让人喜欢。
我已经好久不曾认真凝望夜空了。此时,这初夏的紫槐林,澄明的月色,温柔的灯光,运动的身影,袭人的花香,还有这背诗的母女,仿佛定格成一幅温馨祥和的画。
“槐花满地无人扫,半在墙根印紫苔”。风乍起时,阵阵花瓣飘零,落红满径。此时,看不到紫槐“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忧伤,倒是更有“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情怀和自信。紫槐,是那类“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树种,不娇柔做作,不争花中之首,当开则开,纵情绽放,当落则落,从容不迫。无论得到还是失去,都泰然处之,保留内心的那份淡然和真实,我想这便是紫槐花的品格,人亦如此。
静待来年,那一树紫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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