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拖着疲惫的身躯
向我走来
一瘸一拐
手里拎着一颗
硅胶做成的头颅
他像我索要一卷胶带
我则邀请他到家中小坐
斟满两杯冰啤
听他讲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说有一家充气娃娃妓院
他的爱人玛莲娜
就来自那里
在他的世界里
没有妖魔鬼怪
神明高高在上
俯视众生
人们带着金属的口罩
手里拿着傻瓜盒子
里面播放着愚蠢的节目
这是他们唯一能看的
巨大的飞碟在空中盘旋
试图监测到每一个
不按时回家的人
自我阉割过的卫兵们
拿着自制的武器
在街上巡逻
他们无法接受
与自己不同的异类
探照灯从天上照到地面
监视器被安放在泥土的缝隙
但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
有一家经营多年的
充气娃娃妓院
诗人在那里写着
将变成星号文字
哲人在那里思索着
离经叛道的问题
一些粗鄙的人
在神明的肖像上涂鸦
引得人们哄堂大笑
大家喝着波本威士忌
大骂傻瓜盒子
连原本不被存在的幽灵
也能坐在角落
啜饮杜松子酒
自由的议论听起来有些吵闹
但总能迸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有一天卫兵们突袭了妓院
哲人的思索变成了牢固的城墙
诗人的文字变成了锋利的刺刀
往昔的议论声
在月光下变成一颗颗子弹
守卫着自己的家园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卫兵前进的步伐是那么势不可挡
刺刀与子弹无法穿透他们坚固的盔甲
一个个火把照亮夜空
巨大的傻瓜盒子被架起
剥夺着我们的思考与情感
诗人最终殒命在铁锤下
哲人不幸被镰刀割喉
剩下的人被缝上了嘴
活埋于无底的天坑
卫兵们吹起胜利的号角
像异己的人们
问候他们的母亲
他说
他逃过了杀戮
带着他心爱的玛琳娜
消失在月色朦胧
身后的妓院在火海中倒塌
只剩下幽灵的啜泣
晕染于空气中
他穿过高山与平原
渡过汪洋与江河
只希望
能与最爱的充气娃娃
度过平安的一生
漫漫长路上
他看到被坦克压成薄片的人
自在地飞舞在天空
也看到一群用破布和棉絮做成的孩子
在山中嬉戏
大人用黑线缝制他们的五官
所以除了微笑
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表情
他看到焚尸炉的黑烟在蹂躏蓝天
脑科医院的门前长队如龙
想成为卫兵的人
挥舞着剃刀
割向自己的下体
他们左眼里写满仇恨
右眼盯着虚无缥缈的梦
最终
他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玩笑
一群卫兵在城市的一角发现了他
他们用铁棍打断了他的左腿
玛莲娜在他面前被奸污
头颅被残忍割下
身体被火焰包围
橡胶的气味刺入
张牙舞爪的烟雾
如今
他拖着残缺的躯体
带着玛莲娜的头颅
走进一个仿佛全新的世界
他靠剩饭维生
喝雨水解渴
现在只想要一卷胶带
来修补玛莲娜头颅上的
破洞
我起身为他找些食物和胶带
低沉的哭泣声
从身后传至耳畔
他说自己再也回不到
真正的故乡了
那所
充气娃娃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