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三,是老北京城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力车夫。我以前在人和车厂的待过,所以我认得祥子,也畏惧虎妞。
想当年,我也是个不比祥子差的车夫。那时的我才三十出头,没有妻儿老小,一个人背井离乡闯荡北京城,躲开了巡逻抓人的大兵,凭着一身胆识入了刘四爷的眼。
初见刘老爷,我就被他的两只大圆眼,大鼻头,方嘴的虎相震慑住了,他的头剃得很亮,没留胡子,但不怒自威。好在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把胸膛一挺,身子微微前倾,稳健下蹲,由着惯性往前一褪便拉起了车,腿脚麻利地跑出门去。约么十五分钟后,已跑遍了北京城大半圈的我回到了人和车厂。这车上装的净是石块之类的重家伙,以向刘四老爷表现我的盛年气力。
刘四老爷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朝着内房抚掌,叫来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姑娘。这姑娘都懒得抬头撩我一眼,直接叫我拿了铺盖随她去。我想在人和车厂里能有这做派的,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虎姑娘了。
虎姑娘的泼辣豪爽可谓名冠京城,但她好像没有传闻中的那样难看,我想她也不至于是因长相吓住了男人。男人们怕的大概是她的作风。听说她什么都跟男人一样,骂人有骂人的爽利,喝酒有喝酒的痛快!想到我今后要在这父女俩手下当差,心里却是不大愿意的。可我若是能找到私活,又何必受这份罪呢!
很快,我就融入了这个厂子,晚上闲着的时候与其他车夫打牌抽烟,听听别家的新闻,最重要的,是了解虎相的刘四爷和他虎头虎脑的闺女。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还是积累了一些人世经验的。在谁手底下做事,必先得让上头舒坦,自个儿才能舒坦。
于是,我从这群不长脑子的车夫嘴里探到了话,知道刘老头子最看重的是钱,而这虎姑娘则有些可怜,被老头子捆在身边忙里忙外,也没说给定个人家。因此,我每日更加努力拉车,并时不时地给刘老头子买点小物什讨好他。果然,随着我一日日的汗珠落地,老头子对我越来越重视,甚至在其他车夫面前开始有意提携我。我想,我赵三,也快有出头之日了!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一个叫祥子的车夫来了。他的出现粉碎了我的美梦,也成了我离开人和车厂的间接原因。
这个叫祥子的车夫,与我一样的健壮有力,但看起来比我略微年轻,傻大个子,看起来干净利落,不得不说十分惹人喜爱。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祥子自从入了人和车厂,手就不闲着。晨起洒扫,擦车,打气,晒雨布,抹油……他样样都做了,而且是那样的自然,没有狗事巴结人的意思。就这样,刘四爷和虎姑娘对他的好感度明显与日俱增,让我无奈又恐惧。我和祥子不熟,因此只是暗示过他不要试图和我争。可他愣是没懂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的。
渐渐地,刘四爷提携的人变成了祥子,虎妞也不愿多搭理我了-----她把她的话都留给了那小子听!那群狗日的车夫们也开始在我身后议论纷纷,指手画脚,而在见到祥子的时候笑脸相迎,热闹地拉他去打牌。
我不得不承认,我是输了,我承受不住流言和讥讽的困扰,向刘四爷要了铺盖,离开了人和车厂。他也没有挽留我的意思,毕竟他是我的主子,他高高在上,何况现在又有了祥子那小子。
于是我回到了街口,用攒的钱买了一辆漆黑瓦亮的新车,开始了蹲份跑单活的生活。虽然过得一般,但我的消息依旧灵通。听说后来虎妞和祥子跑了,而且竟然是和刘四闹掰了跑的,也就是说,他们一分钱都没拿到!我一边骂祥子那小子蠢笨如猪,一边佩服着那小子的人品-------行,是比我赵三强!
人生的故事,谁也看不到自己的结尾,但有可能会看到别人的。我赵三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如今已垂垂老矣。而当年虎妞下葬,祥子堕落的事闹得车夫界人尽皆知,但这都已经成为过去。
我赵三,活到现在都不明白,人这辈子斗个啥劲?与天斗,与人斗,又得到了些啥呢?看看祥子,看看虎姑娘,再瞅瞅我自己。
2016/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