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故事267
越国大夫文种，通过贿赂吴国太宰伯嚭，终于说服吴王夫差同意讲和，回去报告说：“吴王已经撤军，派遣大夫王孙雄跟随我到这里，催促您启程去吴国。太宰伯嚭在江边驻军，专门等候大王过江。”越王勾践不觉双眼流下泪来。
文种说：“五月的期限很紧迫！大王应该速速回去处理国家事务，不应陷入无益的悲伤中。”
越王于是止住眼泪，回到越国都城，看见街市还是老样子，青壮年却寥寥无几，心中很是惭愧。他让王孙雄留在宾馆，亲自命人收拾库藏的宝物装载到车辆上，又挑选国内女子三百三十人，将三百人送给吴王，三十人送给太宰伯嚭。出发之前，王孙雄连连催促。
勾践哭着对群臣说：“我继承先人的功绩，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想不到如今在夫椒一战失败，导致国破家亡，只能千里迢迢去吴国做囚徒。我这次去，有离开的日子，却没有回来的日子了！”群臣没有不落泪的。
文种进言说：“从前商汤被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拘禁在羑里，一举成就王业；齐桓公逃亡到莒国，晋文公逃亡到翟国，一举成就霸业。艰苦的处境，是上天用来成就王霸之业的。大王好好顺应天意，自然有兴盛的时日，何必过分悲伤，损害自己的志向呢？”
当天，勾践来到宗庙祭祀。王孙雄提前一天先行出发，勾践和夫人随后启程，群臣都送到浙江（源自新安江、兰溪，下游流经桐江、富春江、钱塘江，总称浙江）边上。范蠡在固陵（今杭州萧山市西）准备好船只接送越王，于水边祭祀路神，为他送行。文种在越王面前举起酒杯，祝祷说：
皇天庇佑相助，境遇先抑后扬。祸是德的根基，忧是福的聚集。威胁他人者灭亡，服从他人者昌盛。大王虽然受困，今后免遭灾祸。君臣生离，感动上苍。众人悲哀，无不感伤！臣请献上干肉，敬酒两杯。
勾践仰天叹息，举起酒杯垂泪，默默无语。范蠡进言说：“我听说，居住在喧闹之处的人，没有宏大的志向；无忧无虑的人，缺乏深远的思考。古代的圣贤，都曾经遭遇艰难困苦，蒙受奇耻大辱，难道只有大王您一人受难吗？”
勾践说：“从前，尧任用舜、禹而天下大治，虽然有洪水，但并未危害人民。我现在将要离开越国，前往吴国，需要把国家托付给各位大夫，你们用什么来让我安心呢？”
范蠡对同僚说：“君主忧虑，臣子就应该感到耻辱；君主受辱，臣子就应该去死。现在主公有离开国家的忧虑，向吴国称臣的耻辱，我们这些浙东的士人，难道没有一两个豪杰，和主公一起分担忧虑和耻辱吗？”
大夫们异口同声说：“谁不是越国的臣子？我们只听从大王的命令！”
勾践说：“承蒙各位大夫不抛弃我，请你们都说一说各自的志向：谁可以跟我去受难？谁可以留守国家？”
文种说：“在国境之内，处理百姓的事情，范蠡不如我；为君主多方周旋，随机应变，我不如范蠡。”
范蠡说：“文种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主公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可以使农耕和战事都有充足的准备，百姓亲善和睦。至于辅佐危难的君主，忍受耻辱，前往吴国而能返回，帮助您报仇雪恨，我不敢推辞。”
接下来，大夫们依次做了陈述。太宰苦成说：“发布君主的命令，彰显君主的德行，处理繁杂的事务，使百姓知道本分，这是我的事情。”
行人（官名，负责朝觐聘问）曳庸说：“出使诸侯，排解纠纷，消除疑虑，出访不辱使命，回来不被指责，这是我的事情。”
司直（官名，掌管监察）皓进说：“君主如果没有臣子劝谏，就不能发现过错，决断疑惑。公平正直，毫不偏私，这是我的事情。”
司马诸稽郢说：“观察敌军，调兵遣将，布下阵势，射箭进攻，勇往直前，不惧流血，这是我的事情。”
司农皋如说：“安抚百姓，吊唁死者，慰问病人，节俭物用，储存物资，以备不时之需，这是我的事情。”
太史计倪说：“观测天象，考察地理，记载历法阴阳，福兆出现，预知吉祥，妖异出现，防患凶险，这是我的事情。”
勾践说：“我虽然北上进入吴国，成为俘虏，但是各位大夫怀有德行，身负才能，各显所长，一心护卫越国，我还忧虑什么呢！”于是留下各位大夫守国，只和范蠡一同前行。
君臣在江口分别，人人都流下了热泪。勾践仰天叹息说：“人们畏惧死亡，而我听到死亡，心中绝没有恐惧。”便登上船径直离去。送行的人都在江岸边哭着下拜，越王始终没有回头看。
越王夫人靠着船舷哭泣，看见乌鸦啄食江上沙洲里的鱼虾，飞去又飞来，神情很是闲适，就边哭边唱道：
仰望飞鸟啊，却是乌鸦；凌空翱翔啊，翩翩飞舞。聚集小洲啊，自由自在；奋力振翅啊，悠游云间。啄食白虾啊，低头饮水；顺从天性啊，往返自如。我无过错啊，负于大地；有何罪孽啊，遭受天谴？风飘飘啊，向西而去，不知归来啊，是哪一年？心悲痛啊，如同割裂，泪纷纷啊，垂下两行。
越王听到夫人哀怨的歌声，心中悲痛，面上还是强笑着来安慰她说：“我的羽翼已经丰满，高飞指日可待，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越王进入吴国境内，先派遣范蠡在吴山拜见太宰伯嚭，又把金帛和女子献给他。伯嚭问：“文大夫为什么没有来？”
范蠡说：“为我们国君守国，不能一起来。”
伯嚭于是跟随范蠡来见越王，越王很感谢他的庇护之恩。伯嚭一力承担，许诺将来会让越王回国，勾践的心中稍感安稳。
伯嚭率军押送越王，到达吴国都城姑苏，领他进去拜见吴王。勾践袒露上身，伏在台阶下，夫人也跟着他。范蠡把宝物和女子开列清单，呈献在台阶下。
越王再次叩头跪拜说：“东海服役的臣子勾践，不自量力，在边境上得罪了大王。大王赦免我的重罪，让我拿着扫帚打扫，服侍左右，承蒙大王深厚的恩德，方才保全短暂的生命，不胜感激！勾践谨叩头顿首。”
夫差说：“我如果顾及先君的仇恨，你今天就没有活路了！”
勾践再次叩头说：“我确实该死，只希望大王可怜我！”
伍子胥站在夫差旁边，目光像火焰，声音如雷霆，进言说：“飞鸟在青云之上，尚且要用弯弓射它，何况它靠近而聚集在庭院中呢？勾践为人机巧阴险，现在是釜中之鱼，听任厨师处置，所以巧言令色，以求免除刑罚诛杀。一旦他稍有得志，就如放虎归山，纵鲸入海，便无法控制了！”
夫差说：“我听说，诛杀投降的人、杀死顺服的人，灾祸会延及三代。我不是爱惜越国而不诛杀他，而是怕被上天怪罪啊！”
太宰伯嚭说：“伍子胥只注重眼前的对策，不知道安定国家的长久之道。我们大王说的真是仁者之言啊！”伍子胥见吴王相信伯嚭的花言巧语，不听从他的劝谏，愤愤而退。
夫差接受越国进献的礼物，又命王孙雄在阖闾墓旁修建了一间石室，让勾践夫妇居住在其中，脱去他们的衣冠，蓬首垢面，穿着脏衣服，从事喂养马匹的工作。伯嚭私下送来食物，才不至于让他们挨饿。吴王每次驾车出游，勾践手执马鞭，在车前步行，吴国人都指着他说：“这是越王啊！”勾践只是低着头，不敢作声。
本故事基于《东周列国志》进行编写，原创作品，持续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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