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老房子在阳光下,看起来还蛮新蛮时尚的,不是那么岌岌可危的破旧。
门前的圆形柱子还是那么的可爱,两根柱子伴着我们姐弟长大,小时候总绕着它追逐、转圈圈,也不知道曾被绊倒过多少回,我的下巴上深长的疤痕就是因为绕着它追逐,被后面的小伙伴踩着鞋子,摔的血肉模糊而来的,不管受多少伤,依然还是喜欢抱着它围着它转个不停。
黄色的装饰墙应该也是当时最时尚的样子,这是老爸参考了许多人家的建筑,才设计出来的花样。
老房子是老爸立志为了迎娶老妈而建的,倾尽全家之力,耗时四、五年,老妈从19岁订婚一直等到24岁新春时节,才在那时老爸的新房子里结了婚,年底生的我,我们家的第一个孩子。
院子的道坦是在我们十来岁的时候铺的,以前只是一片泥地,夏天傍晚吃过晚饭的时候,爷爷会搬出大大的竹床和椅子,我们一大家子或躺或坐的围成一圈,听大人轮流讲故事,最喜欢奶奶的故事,什么狼外婆呀,什么鬼故事呀,百听不厌。
后来因为要分田到户,家家户户都需要自己的水泥地晒稻谷,我们家也不例外,为了建水泥道坦,砍了门前的三棵果树。
参天的枇杷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的,谁种下的?从小就听老妈诉说,她怀我的时候,刚过自然灾害不久,想吃酸的东西,天天靠着下班回家摘枇杷吃。
那时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她又吃什么吐什么,特别是玉米杂粮,一吃就吐,奶奶只好把混合着玉米粒的粥,先捞一碗稀薄的米粥出来给她,然后一家人才开饭。
还记得那年秋天的时候,摘下最后几大箩筐的柚子,周边每户邻居都送上两个,告知一声这是我们家最后的柚子,来年再也没有了。对于还是孩子的我来说不觉得难受,跑前跑后送柚子倒蛮欢喜的。
只到后来再也找不回那种摘柚子的场景时,才觉得很大失落。那时李树还小,记得才开几朵花,还没来得及长李子,就被砍了。
唯独留下了一棵长在角落里的柿子树,奶奶说它有百年的树龄了,年年都会长许多硕果累累压弯枝头的柿子,经常引来顽皮的孩子夜半偷摘柿子。
爷爷嫌它长的太过茂密,摘果实不方便,砍了许多杂枝。后来前面的邻居家建新房,可能影响到它根部生长,慢慢的它不再长大了,只是年年都会长几十个特别优质的果实,奶奶会留几个分给我们这些出嫁的姐妹。能尝到自己家百年柿子,一直是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
柿子树下小小的一块院前地块,是奶奶养鸡的地方,年年新春奶奶都会买来几只小鸡,养着生蛋,蛋奶奶自己舍不得吃,一只只攒起来,多了就分给我们这些小辈,鸡养大了,年底会让我们捉去杀了吃,来年又继续养,许多年来都未曾停过。
还记得小叔新婚的时候,婶婶带来的黑白14寸电视机,每到傍晚时分,院里每天早早的围了一圏人,那时追的是经典连续剧《射雕英雄传》,去年它的作者金庸老先生也已经走了。
拆老房子的早几天,柿子树被悄悄的砍掉了,奶奶惋惜的对我说:“唉,人老了说话不顶事了,想让他们别砍的,一个都不听我的,百年的老树啊,多么难得,反正以后我老了也看不见了,都随风去吧!”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难过的直想哭,人生就是这样,到你老去的那一天,就如这老房与老树,再也发挥不了余热,迟早会被新事物取代。
二楼看起来已经老旧退去颜色的窗户,曾经两岁多的我为了晒在窗外的番薯干,爬到桌子上,从窗外滚落一楼,幸好摔在柴堆上,只扭伤了一只小脚,妈妈说背着我走了许多里的路去找医生,当时她真的吓坏了。
楼下一楼中间是入户客厅,平常停着老爸的永九牌老爷车,曾经我们几个孩子都是车把上的剩客,我七个月大的照片就是在上面拍的,爷爷在的时候还有停着他的三轮车。
东边是饭厅和妈妈的厨房,西边自爷爷走了之后,奶奶住了一间,另一间是小叔家的厨房,小叔一家出国后,房子就出租了。
楼上小叔家住一间,奶奶住半间,我们家住一间,弟弟小和父母住一个房,两个妹妹住后面房间,我和爷爷奶奶睡一间,推开窗户,窗台外常年摆了好些植物,窗外触手可及的就是邻居家两棵超级柿子树,春天开花秋天结果,果实比我们家的柿子树多了N倍,小时候特别羡慕,现在邻居早已是新人换旧人,不知去向。
窗外还有一棵经常满树繁花的梧桐树,比我的窗台高了许多,低处的树枝伸到我的窗外,阔大的叶子像相思的巨手,每当风起的时候,傻呵呵地为自己鼓掌。
小时候我时常会想,什么时候会有凤凰落在上面呀?从繁花等到光秃秃的落叶,从小时候等到长大,等到搬新家也没有等到。
每天上学我都会经过后院的这几棵树,摸摸树干,然后延着小巷穿过邻居家的院子去学校。房子的东面本来有一扇小门,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堵上了。后门外是一条低铺的水泥渠,供自己家用,大扫除的时候,可以摆东西,倒洗脏水。
当然,这些都是回忆,我们早已经不住在这里几十年了,奶奶一直不肯搬,只有她一人固执的执守着。
老房子的记忆太多,说也说不完,长大后,我们每年也要回次许多次,看望老去的奶奶与邻居阿公阿婆们。
今天,终于守不住了,审批下来,老房子成了危房,要拆了,听奶奶说房前的百年柿子树也给砍了的时候,瞬间就很难过,三代人多少年的陪伴啊,时光再也不去了~~
今天老房子要拆了,下次回去看奶奶,这老房子和老柿子树都看不到了[可怜],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终有一天,我们也将老去,淡忘这里的一切。
岁月如《儿时》歌词里的写照:“铁道旁赤脚追晚霞,玻璃珠铁盒英雄卡,铁门前篮框银杏花,茅草屋可有住人家,放学路打闹嘻嘻哈,田埂间流水哗啦啦,我们就一天天长大……
叶落满池塘搬新家,二十寸彩电皮沙发,五点半大风车动画,晚饭后纳凉星夜下,萤火虫微风弯月牙,大人聊听不懂的话,鬼怪都躲在床底下,我们就一天天长大……”
时间都去哪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奶奶说,别看她外表都是老年斑皱纹堆积,其实她的内心里,还住着十八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