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悼清明
文/独妍金梅
昨天上午主治医生查房叫补交住院费,问补交多少钱医生说不知道。中午大女儿下班送饭到医院去收费处查询,竟然欠着近四千元费用。我实在承受不住昂贵的医疗费,今早医生来查房我坚决要求出院,可拆了导管的左腿上伤口疼痛,左脚掌又肿起来。好友和大女儿跟我商量,因翻车刚压伤时医生诊查没有及时住院拖成如今的状况,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恶化不能强行出院。中午大女儿去找护士拿来单子,要求补交款是一千元,办完补款手续我依然只能躺在雪白的病房里。腿上切开引流皮下血肿的两个刀口,清明节的阳光明媚我深深追忆已逝的父亲。
父亲六十八岁因病逝世距今八年有余,如山父爱只烙在我童年的成长记忆深处。从上小学开始体弱多病的母亲常年卧床不起,每天放学回家煮饭,喂鸡猪,上山讨猪菜,砍柴挑水,帮父亲做力所能及的农活,直到读四年级母亲病逝。父亲的慈爱,善良,质朴和勤劳言传身教地影响着我品格的形成。十二岁因患脑膜炎病完全丧失听力后,父爱在我心中渐渐模糊。祸不单行的那年,哥哥病得死去活来,不吃不喝一个星期,大字不识一个的父亲求草医救治无济于事,找人来跳神叫魂,奄奄一息才送进蒙自州医院抢救。刚苏醒的哥哥和憔悴不堪的父亲守在我的病床前泣不成声。为了挽救我们兄妹父亲债台高筑,不愿拖累父亲我坚决出院。头重脚轻一站起来就会摔倒,只能躺着坐着跪着爬行的我为了学走路常常被掼得鼻青脸肿,我在老师同学乡邻们鄙视嘲弄的变色眼光中挣扎生存,固执地踏上艰辛的求学路。父亲的偏见与我的任性执着犹如不相容的水火,疏远血浓于水的父女亲情。十八岁高中辍学后我带着简单的行囊踏上漂泊流浪的路程。故乡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花开花谢年复一年,我的足迹很少踏上故土。
在我丧失听力后记忆犹新的是父亲的腿伤。小学五年级求学补习那年,栽秧的大忙时节,有一天下着毛毛雨,泥泞的山村土路尽是杂乱的人畜足迹。父亲为了驱赶踩进村邻秧苗田里的牛滑倒在田头的一块石头上,锋利的石头棱角划破右腿膝盖下边的左小腿,一寸长的伤口汩汩地流着鲜血。农村医疗条件很差,交通又闭塞,经济困难没钱医治,父亲让我去深山里找一种可以接骨头的草药。这种草药叶子状如三角形边沿有齿齿,褐红色的叶杆和根洗净捣碎能挤出绿色的汁液,敷在伤口周围可以预防伤口发炎并拔出伤口里面的淤血和脓。是一种罕见的中草药,只生长在陡峭的崖石缝中。
因为父亲每隔二天要换一次药,我每天放学利用上山讨猪菜的时间顺路采药。绵亘起伏的群山远的遥遥相望,近的耸立在一条宽宽的菁沟边上。站在山脚仰望,罅隙中生长着各种树木的岩石形态各异,层层叠叠直插云端,不时有悠悠的白云缠绕在峰顶。站在任意地方放开喉咙一声高喝,群山就象唱歌般一呼百应,绵绵不绝。有时象哀怨欲绝的哭泣,有时象千军万马奔腾,有时象波涛怒吼,千变万化的岩壁回音往往令人毛骨悚然。小孩子们绝对不敢一个人进山,我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胆子很大,扛着锄头背着竹篮子爬山越岭采草药往往天黑才回家。有时能为父亲找到够换两三次的草药,有时空手而归。父亲的腿伤开始是一条缝,渐渐绽裂露出鲜红的肉和白森森的骨头。每次看见父亲皱着眉头咬紧牙关用鸡毛在盛着淡黄色香油的瓷碗里弹了又弹,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洗伤口。我不知道父亲有多么痛苦,心里有多么焦急。家家户户忙着耕田种地插秧,父亲只能拄着一根木棍一跛一跛地在田埂上走来走去。嫁在村里的姐姐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含泪跟着年幼的我和哥哥在田间劳碌。凶恶势利的婆婆常辱骂姐姐,挨丈夫殴打是常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农村妇女的命运,姐姐自由恋爱选择的婚姻父亲怒不可遏,骂她自找罪受。有村邻说父亲不要我,不值得为父亲找药疗伤。虽然父亲朝我怒吼的情景我不敢抬头仰望,被哥哥殴打我会反抗还击,但在我心里父亲始终如一,虽然家庭温暖我感受得很少。
踏上离乡背井的征程我就只顾为人生意义的丰实而奔忙,再艰辛的路我也不回故乡。大女儿一岁零三个月,我离婚住在云南省南湖橡胶厂的单身宿舍,父亲一个人来鞋帮厂看我,提出带女儿回家去抚养。我不知道在我丧失听力后父亲除了嫌弃我拖累他之外,有没有在心里爱过我。我断然回绝父亲,深山那个重组的家'庭早已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我和父亲相聚的时间很少。我写的诗文变成铅字,刊发在石林专号报纸上,小学没毕业的哥哥抬着报纸在新安所镇的出租屋读我笔下的母亲,他流下第一滴眼泪。
父亲病逝的噩耗从家乡传来,我经历了第二次婚姻破裂,第三次婚姻的矛盾。鞋帮生产车间给我三天丧假,我急急忙忙赶回故乡,父亲躺在破旧不堪的老屋堂屋里。涂着黑红两色油漆的棺材支在两条木板凳上,棺底燃烧着香油灯,披着黑纱的遗像忆起往昔的父亲,我没有掉一滴眼泪。辛劳一生的父亲穿着寿衣寿裤寿鞋静静地躺着,浑浊的眼眸圆溜溜地瞪着,最后开棺我们三姊妹和父亲告别才闭上眼睛。父亲曾说我是他最牵挂的人,迟来的父爱涤荡一路风尘,如山坚挺,似大地厚实,若晴空深邃。跪在父亲崭新的墓前,翠绿欲滴的青山静默,我无语。爱恨悠悠弹指一挥间,十几年时光已悄然流逝。山有千重,路有坎坷泥泞,怎敌得过一世悲怆凄凉?
2015年10月我公开出版散文,诗歌,长篇小说文学综合作品集《雪落满地梅花开》。2016年清明节哥哥让侄儿打电话叫我回家扫墓。我带着五岁多的宝贝女儿回乡,给长满荒草的父母坟头增添几撮机新土。开得最早的映山红拍进我刚刚学用的全智能手机。血脉相连的亲情缩短了曾经疏远的距离,为生计疲于奔命此后清明节我再也没能回老家探望父亲。
2018年的清明节我躺在医院雪白的病房里缅怀父亲。我的童年生活里匮乏母爱,宝贝女儿没有父亲。倘若今生能等到与我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惜相守的爱人,但愿能给孩子如山般的父爱,纵然没有血脉相连,心诚意谨孺子可教的养育之恩将来孩子会铭刻于心懂得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