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龙息之壁后,车队返回圣所深处。
银色的法里昂家族马车中,罗德抵着太阳穴,面色沉郁。消息已经传达给了卡特,接下来就看自己能不能撑过迫在眉睫的会议了。
霜冻堡会议,三天后将在灰狼子爵的领地举行。届时圣所各个家族的掌舵者务必到场,商讨议题,而其中的重头戏,必然是“寻龙行动”。
这里虽然被称作冰龙圣所,但王国对龙其实十分忌惮。
相传龙是神明的造物,身形巨大,尖鳞利爪,古老而又邪恶。王国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便是“红龙战争”。那是毁灭性的打击,接近六分之一的领土被火焰龙息摧毁,至今没有完全复建。
从那之后,龙就成为王国的猎杀对象。而根据古书记载,那条远古冰龙有极大可能就沉睡在圣所某地,于是便有了定期展开的寻龙行动,进而也衍生出了霜冻堡会议。
在巨龙苏醒前……将它们的头颅斩下!
如果能提供冰龙的线索,或者找到冰龙,那对于王国的贡献将无以伦比!提供冰龙的情报,对于圣所的各个家族而言,也许是重返王国的唯一机会!
但是想冲出牢笼的飞鸟太多,可笼口太小,最后能离开的只有少数。剩下的要么留在牢笼里,要么被挤死。
表面上是普通的会议,实则暗藏杀机,每个家族都想成为情报提供者,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争斗日渐汹涌,原本的十六个家族,如今只剩下九个。
三天后就要举行第六次霜冻堡会议了。会议召开后十几天,就会进行第六次寻龙行动。
而这次,轮到法里昂家族了。
灰狼,也要展露獠牙了。
罗德必须想办法活下来。不仅是自己,他必须保证法里昂家族的每一个人都完好无事。但面对灰狼子爵与其党羽,罗德没有完全的信心。
每一次寻龙行动,都会有家族消亡。它的资源将被瓜分,残党失踪或被剿杀,如此循环,直到这片荒原之上只剩孤狼,那时它将不再需要王国的许可,它将以空前的霸势冲破囚笼!
罗德早就看穿了灰狼的野心。所以无论是为了法里昂家族,还是为了王国,他至少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阻止灰狼。
罗德恳求卡特再次前来圣所,主要有两个目的:如果他真的没撑过去,至少要让卡特保护好妹妹;如果能活下来,他将用尽一切办法搜集灰狼策反的证据,由卡特交给公爵大人。
“大人,您还在担心。”管家弗伦忽然开口。
罗德从思绪中回神,不说话,算是默认。
“三天后,是您第一次以法里昂男爵的身份参加会议。我能感觉到你的紧张,我很理解。”弗伦说,“当年您父亲成为男爵的那一天,他也感觉到了肩上的重任。”
“如果父亲还在,他会怎么做?在会议上该说什么,谁可以信任,又需要提防谁?”罗德自语,接着摇摇头,“我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做。”弗伦微笑,“他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罗德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说话。马车和车队在冰原岔路口分别,往西南的平原去了。罗德探出车窗,望向不远处,那里有镇集和耸立的黑色城堡。
不到十几分钟,马车驶入镇集。居民们在篝火铁炉边挥手招呼,罗德也摆手回礼。车夫去停马车,罗德和弗伦登上法里昂堡前的台阶。
“弗伦,谢谢你。”罗德伸手去推铁门,“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明朗了许多。”
“为您效忠,罗德大人。”弗伦颔首行礼。
“还剩三天,我会好好做准备。”罗德深呼吸,“我一定要……”
城堡门打开。一个水球飞了过来,冰冷的水胡乱拍在脸上,打湿了银发。罗德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弗伦也愣了一秒,接着下意识去找毛巾,却听见右侧走廊传来女孩的尖叫:“哥哥对不起!”
罗德觉得,有这样一个妹妹,真的会早衰。
脸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滑,罗德依然站在原地。走廊那头,穿着白色毛大衣的女孩跑了过来,双手不停挥舞,好像要为自己辩解。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头象牙白色的长发披肩,十分可爱。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回来这么早……”女孩看上去有点紧张,手脚不安分地乱动,却有些手舞足蹈的意思,“那个……我刚刚在练习魔法,这个球不受控制了!”
罗德有些无奈,手指挥舞几下,简单用了一个御水魔法,将头上脸上的水再次凝结成水球,悬在指尖上:“丹妮……这个球,还给你。”
“谢谢哥哥。”女孩搓着手,笑嘻嘻的。
然后她的笑容僵住了。
冰冷的水球胡乱拍在她脸上。
罗德坏笑着小跑上楼梯,然后钻进堡主的房间把门反锁,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再和妹妹打闹,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都让他身心疲惫。
其实妹妹丹妮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父亲五年前不知从哪捡来的,罗德不止一次询问妹妹的来历,父亲总是以各种方式搪塞过去。
可即便如此,罗德还是把丹妮当作亲妹妹对待。小姑娘虽然有时候傻乎乎的,倒是也能让人开心。
罗德耳朵贴在木门上,听到丹妮在楼下嘟囔,弗伦说话带着笑意,看来是没有生气。罗德松了口气,拾了些木柴燃起壁炉,就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背椅上。
他拿过桌上的一本羊皮手札,手掌覆在封皮上,却不翻开。这是父亲留下的手记,记录了他作为家族掌舵人时期发生的各种事件,也有不少心得。
父亲走后,唯一还能感受到与父亲联系的,就只剩这份手记。这几个月来,罗德强迫自己熟记手札的内容,只为了让自己离父亲更近一步。
现在能率领法里昂家族脱离狼口的,只有自己。
罗德呼了口气,翻开手札。泛黄的扉页上,印着“咒术圆环和利刃”的图案,这是法里昂的家徽。家徽之下,一行黑色手写体小字赫然入眼。
罗德轻声念出家训:
“长夜将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