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黄昏老三届
谢琳
（二十七）做局
大酒店的前景，林风与小勤反复地进行研究……
小勤说：“我认真地考虑了，应尽量让股东有资金回笼。公司目前现金比较充裕，可以在财务上动点脑筋，以季节分红的名义，尽可能给股东作一次较大的分红。另外，因资金充足嘛，目前经营规模又下降，可向有关方面申请注册资金减持。下降为每股二十万。”
“前者估计能行。后者会有难度吧？”林风财务上是外行。
“应该可以，也有些关系可以用。”
“那就请你费心了。”林风接着说：“我还有点坏心思，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说说看，你这个老实人还有坏心思呀？”小勤反到笑了。
“我想把资金转移一点出去，比如以购买酒水饮料，食材作料等名义把钱打入其他公司。就是牵涉到财务和库存等内部管理……”林风试探着说。
“你那边只要不出纰漏，我这边都有办法。本就是自己的钱，道义上没毛病。”
小勤当然也不会墨守成规。
“是这样的，对方是我副食品城的好朋友，经营范围没问题，那边又是定额税，财务管理很宽松，分批次打些款过去，就等于股东的资金回笼了。资金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林风说出了具体安排。
“那真的很好！这次的风险是我把你们拖进来的，我心里其实很不好受……”
小勤这一阵真的急坏了。
“哪能怪你呢！谁不想干点事业，那个揭牌晚会大家多开心……不谈了，我想，上面几件事情做成了以后，是不是可以登报征求承包人。如果能够把大酒店承包出去是最理想的。这样的条件，必然有人能够干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勤连连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
殷兰也已开始了她的川酒销售计划。她挑选了一家泸州的小酒厂，资料表明该酒厂有窖池，也具备一定的生产能力和销售业绩。产品有“泸州特酿”，“泸州精酿”，“泸州液”，高、中、低，三个系列。
林风也帮她参谋了，觉得没问题。
三个品种发了两千箱过来，汇出一半货款十多万。殷兰几乎按原价在副食品城里铺开。价格的优势是最敏感的，货物很快售罄。殷兰付清尾款，又接着操作第二批……
林风看不懂了，去问殷兰：“你搞什么名堂，不加价，不挣钱，好玩吗？”
殷兰调皮地一笑，“练练手，也给我的烟草生意打个掩护。另外嘛，适当的时候让酒厂出点血。他不仁，我就不义……”
“嗯，反正咱们不要玩得过份噢！”林风还是叮嘱她一句。
“知道了，林哥。你呀！没听说过：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吗？”殷兰咯咯地笑起来。
殷兰的销售做得好，酒厂华东片的销售经理不免过来视察。必然是好酒好菜招待。热情似火，美人如花，双方的关系迅速升温。
五一节快到了。殷兰向厂里订了四千箱货，以高档酒“泸州特酿”为主。对厂里说：因为要赶上节日前的销售，货款一时不就手，申请暂缓半个月，节日后立即清账。由于一直信誉很好，华东片经理又作了担保，厂里欣然同意了。
货到以后，殷兰却一反常态，一箱也不销售，整整齐齐地堆在商铺里。然后，只见工商局和质监局来人贴了封条。
林风也就猜出了她的鬼心思，也知道酒样肯定是经过检测了，而找出毛病很正常，特别是低档酒，杂质肯定是有的。甚至可以无中生有……
见林风不开心，殷兰挨到林风面前，嗲嗲地说：“有什么嘛！酒厂发大财，我发点小财。而且，他们自己的酒不争气，被人抓住把柄。”
“咱们适可而止。”林风只有这样说。
“遵命！”殷兰装着毕恭毕敬。
唉！这个妹子可不省心。
节后，酒厂自然要催款了。殷兰便把该批酒样的检测报告传真了过去。然后，华东片销售经理来了。然后，殷兰陪着他到各个部门交涉。最终一筹莫展。
殷兰显得焦急，酒厂觉得歉意，酒被封着，还占着库。
酒厂反过来和殷兰协商，“酒只有先存着，以后有机会再处理。但生意还是要做的，市场不能丢了。咱们把这一单货放一边，生意继续做起来。”
殷兰勉为其难，“那就重新发一批货过来吧。低档酒就不用发了，怕质量上被找茬。为表示诚意，我先付十万货款，先前销售的尾款也得缓一缓呢……”
“行！行！”厂里一口答应。
后来，厂里又发了一批货过来……
林风终于还是看不过去，去找了殷兰。
“酒的事，咱们说过的，适可而止……”
殷兰笑笑，“我也是这样想的。林哥，你看怎么收场好呀？”
“你听我的，我就说。”
“肯定听呀！林哥的话能不听吗！”
殷兰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了撒娇的感觉。有个人管管你，为你着想，为你担忧，真的不错……其实做不做酒无所谓，就是心血来潮，设了个局而已。嗯，适可而止也罢。
林风见殷兰能够听得进去，也就开口说：
“那批封存的酒，最后的结果厂里可能会不了了之。因为他们在扬州人生地不熟，完全无计可施。但是他们厂的酒你也不好操作了。因为先前你为了做局，为了迅速形成气候，价格定得很低。完全不挣钱。”
殷兰“呵呵”地笑。林风接着说：
“所以要么和这家酒厂结束业务，要么在他们酒厂重新定制一款酒，他家的酒其实口感不错。做个全国总经销的品牌，就和我那个灯火玉液一个意思。人是熟的好，能够继续合作，也是对他们厂的一个弥补。你看呢？”
“别问我，我就要你给我做主。”殷兰又撒起娇来。
“那就这样。想个好名字，咱们就操作起来。”
“好的。林哥，你要帮我噢！”
“嗯，我会的。”
正说着话，一个人走过来，是杭喜。
“兰姐，有事找你呢。”杭喜急匆匆地。
“说，什么事？”殷兰问他。
“就是上次那间商铺的事。那间商铺是我去管理处口头预定的，实际上是扬钢起重队的一个朋友想租。结果不是没拿到嘛，他们明天可能会来找麻烦。现在我知道林经理是您朋友，所以赶快来告诉你们。
”来就来呗，谁还怕他们了！”殷兰随口道。
林风心想，上次在管理处，工作人员就提到过扬钢那一伙，看来也是些无事生非的家伙！这间商铺还没完没了了。
林风就问杭喜，“请问扬钢那帮人怎么回事啊？”
“都是下岗工人，扬州钢铁厂关门以后，平时玩得好的一帮朋友成立了一个起重队。其中好几个都在城东便益门拳档练过拳，身手了得。所以他们在这一片没有对手。”
林风听着不由得笑起来。
“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他们为首的建国、卫国两兄弟练的小洪拳，正宗的少林功夫，非等闲可比！”
“我不是笑他们，我信。”林连忙声明，还是忍不住想笑。
杭喜还没说完，“而且他们最讲规矩，前两年也是为了商铺的事，起重队有人吃了亏，他们过来找管理处讨说法。结果不知谁捅到了便益门拳档，丹姐都过来了……拳档是有规矩的，不允许学员参与社会争斗。害得建国二人像孙子似的站在那儿。”
林风竖了竖大拇指。
“不过这次，你们难不成还能请来丹姐。我反正告诉你们了，自求多福吧！”杭喜这是说完了。
“那谢谢你！也请你代个信给建国两兄弟，想一想究竟要不要来，不要坏了规矩。”
林风也认真地说一声。
“好的。我把林经理的话带到。兰姐，我就先走了。”杭喜掉转身走去。
“没事，林哥。我去帮你挡一阵，你那里还有个峨眉女侠呢！”殷兰立即表态。
“谢谢兰子。不过呢，我还没和你说过，你以为丹姐是谁，她就是我干妈的女儿。我们灯火商贸公司，包括那个商铺，丹姐就是三股东之一。而我也是便益门拳档的老朋友，当年的马老拳师与我是忘年交……”
殷兰只是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没听我讲呀，怎么怪怪的？”林风用手指敲敲桌子。
“我就是开心傻了，林哥，我是不是马上会有更多的朋友和亲人了？”
殷兰无限向往。
“是的，我会把我的朋友们介绍给你。”
……
第二天一早，商铺门口来了一群人。全都是壮壮实实的中年汉子，理着平头，精神抖擞的。不用说，定是扬钢起重队的人。
林风心想，怪不得说这帮人挺厉害，果然很有气势。
这帮人默默地站在门口，不动声色。林风迎出门去，先打个招呼：“是扬钢的朋友吧？”
人堆里走出一个精干的男子。有两道很醒目的浓眉，相貌很端正。但一开口却有些生硬，“是你让杭喜带信给我们：不要坏了规矩！”
“说得不对吗？”林风微笑着。
“对不对，要看是什么人说的。”浓眉毛说。
“也罢，咱们不打哑谜。因为你们毕竟是便益门拳档的朋友，也都是同命运的下岗工人。咱们应该开诚布公……宏子你们应该认识的。”
“当然认识。”
“有个林风你们认识吗？”
“常听说起，无缘相识。”
“丹姐就更不用问，可她还有个名字叫郝云儿你们知道吗？”
“也听说过。”
“那好。我现在介绍一下，我就是林风。而这个商铺和所属的公司，郝云儿是三股东之一。”
浓眉毛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猛地用手拍拍头，“哎呀！叫人怎么想得到呢！您就是林风？林大哥，幸会！幸会！扬钢的兄弟给你请安了！”
浓眉毛拱手行礼，后面一众男子也跟着行礼致意。
林风连忙说：“客气了。这位兄弟应该是建国吧。请把朋友们散了，咱们到里面说说话。”
“是，是，我是建国。”又指着身边另一个，“这是我亲兄弟卫国。还有好几个兄弟都在便益门拳档练过拳。”
建国又对大家说：“都先回吧，别碍着林大哥做生意。”
大家还纷纷鞠个躬才离去。
建国和卫国随林风走进办公室。
木青奉上茶来。林风告诉木青：“这是建国叔叔，这是卫国叔叔，都是你干妈那里的朋友。”
建国连忙站起来，“是丹姐的干女儿啊，我得给个见面礼。”说着从身上掏出二百元递给木青。卫国也连忙在身上掏。
林风连忙上前挡住，“不可，不可，心领了！”
两兄弟复又坐下。看看对面的林风，面容清朗，神色坚毅，举止间从容大气。
“两位的状况还好吗？”林风问道。
“哪里能够好？工厂关闭后，兄弟们就办了个起重队，在这一片也有点生意。只是设备落后，只靠着三角架、起重葫芦加上人工蛮力，业务也就局限。加上队里面人员过剩，工资常常发不出。”
“假如添置些设备，比如小型吊车等，业务会好些吗？”
“也说不准，大家心也不齐。有的人想到这边开商铺，又心思不定。口头定了商铺，又不肯交钱。有了矛盾了，拉着我们替他出头……也是乱套了。”建国一一道来。
林风也皱起眉头。嗯，起重队，他想到三林他们的搬运站了，眼前豁然开朗。就对建国说：
“我倒想到一件事了。宏子现在注册了一个保安公司，荷花池搬运站的三林他们跟着他干。业务应接不暇。现在扬州的保安公司并没有饱和，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
“咦！从没想到过这一个途径，你这一说，还真的适合。但一定是很难！”
建国受到点拨，一时很兴奋。
“倒是真的不那么难。你们这一批人马，身强力壮，基本素质合格，也能吃苦耐劳，简单培训后就能上岗。办手续并不复杂。”
“可是隔行如隔山，以后的业务接洽，岗位要求，还有从业资格呢！头绪也不简单吧？”
建国心里没有底。
林风心想，说得容易，做起来确实也不容易，万事开头难。那么，换一个思路……
“还有一个办法，你们干脆投奔宏子，做他的分公司，一切听他们安排。以后上了轨道也就得心应手了。你看行不行？”
“若是能这样，简直太好啦！我那些兄弟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心呢！林大哥，就拜托你帮我联系宏哥好吗？”
“那我给宏子打电话。”
电话接通，林风先问候一声，然后向他谈了建国两兄弟和扬钢起重队的情况。电话里响起了宏子的“哈哈”大笑。宏子说：
“到底是同一个拳档待过的小兄弟，挺有缘呀！城东好几个企业联系我要安排保安，我这里人手不够呢！”
“设个分公司吧，他们这边办公场所和人员都现成的。”林风提议。
“让他们把人事资料准备好，我马上过来一趟。”宏子做事总是雷厉风行。
放下电话，林风刚要开口，建国已喊出声：“都听到了！都听到了！”又对卫国说：“你先回去准备材料，屋里屋外打扫一下，我一会领宏哥过来视察。”
卫国直咧着嘴笑，蹦起来就跑出去！刚出门却与来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连喊：“对不起！”
来人却是殷兰。殷兰骂一声：“冒失鬼！”
边走进屋内，“咦！今天兵马不多嘛？”
殷兰因知道扬钢一伙今天要过来找茬，一早刚要过来，却被一个客户绊住了。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快不要说了，我哪里知道林大哥在这里！又哪里知道商铺竟是丹姐的！我今天是闯祸了……不过因祸得福呢！”建国连连告罪。
“哟！你们两个楞头青还知道服个人呢！”
殷兰挤兑他。
“你知道个啥！林大哥当年马老师傅常提起的，只是无缘见过面。至于丹姐，是马老师傅唯一的入室弟子，后来又是拳档当家人。我怎能不服！”
“唯一的？”殷兰狐疑地看向林风。
“还真是。里面的故事我以后讲给你听。”
“不！现在要听。”殷兰现在是撒娇撒上瘾了。
“简单说吧，马老师傅的一套峨眉绵掌只传授了丹姐一人，这套绵掌是峨眉的正宗传承，很珍贵的。当然，你兰子所习的八极拳也是沧州正宗八极拳的传承，也是非同小可，哪天也让我开开眼界。”林风说得诚心诚意。
殷兰听得林风这样说，哪有不开心的。自己习的八极拳，确实是尽得精髓，原来林哥是知道的……
“好呀，过一天我练给你看。”……
木青又奉上一杯茶。大家坐下来。
刚刚打了个岔，殷兰却忘了追问建国说的“因祸得福”。林风和建国也不提起，自顾喝茶。殷兰这一阵也喜欢上了茉莉花茶，也专心致志地品起茶来。
门口一辆依维柯停下来，林风和建国站起身迎出去。车上下来一个魁梧的壮年，雄风斐然。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年轻。
殷兰悄悄问建国：“谁呀？”
建国也悄悄说：“便益门的二号，扬州圈内的老大。”
大家一起走回办公室。林风对木青说：“见过宏伯伯，他不喝花茶，泡绿杨春吧。”
木青叫一声：“宏伯伯好！”转身去泡茶。
宏子笑着问：“是云儿的干姑娘吧？英姿勃勃哦！”
“也是你侄女儿呢！”
“真的不错，我得给见面礼。”说着从手包中取出四百元，正好木青端茶过来，便揣在木青手中。林风微微点头，木青说一声：“谢谢宏伯伯！”也就收下。
林风随即对建国哥俩说：“不是我偏心噢，我挡不住他。”
哥俩也释然。殷兰却不依不饶起来，“不行，我也得给！”
林风笑道：“你的就存在那儿，改天去喝陈皮酒。”
随口就向宏子介绍殷兰，“这是兰子，她师傅也是我的一个旧交，东台的八极拳名家孙飞孙老爷子。前几天刚巧遇上的。”
“你怎么尽遇上这些女豪杰，服了你了！”
宏子笑嘻嘻地招呼一声：“兰子好！”
殷兰连忙应道：“宏哥好！改天请来我家喝陈皮酒。”
“好！好！我这个人就是馋酒。记得喊我！”
笑声中大家坐下，言归正传。
宏子对建国哥俩说：“我们虽然接触不多，也是师兄弟呢。所以保安公司的事我是乐意帮忙的。你们都是国营大厂出来的，守得住规矩，如果真想跟我干，可不要三心二意。”
建国连忙表态：“首先感谢宏哥专程前来。这一件事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我们这帮伙伴，文化不高，又无专长，有的就是一身力气和一份实在。现在的起重队，也就比失业强了一点点。能够去做正规的保安做梦都要笑醒了，哪里还会三心二意！”
宏子点点头，“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拖拉。我准备这样安排：首先确定参加的人员，填写表格，附上照片。还要填一张体检表，也要一张照片，身体要求并不严格，我会请医生过来简单体检。然后，每人领一本上岗培训教材，要认真学习，我们内部要把关。以后公安局的考核反倒简单，都能通过的。再就是量个身材，明天发制服。后天就可以上岗。”
“明天……嗯，后天就可以上岗？”建国简直不能置信。
“嗯，我带了小李过来，一些手续到你那儿去办理。当然，最重要的是签定劳动合同，公司会给大家缴纳三金的。小李还要给大家作一个岗位培训的辅导……嗯,想个名字吧，要去工商局办理分公司执照。”
宏子简简单单一说，却很清楚明瞭。效率，这就是私企的效率……
“名字……名字……”建国头脑还没有定下来。
林风插嘴道：“他们有工厂的情结呢！干脆就是：扬州宏伟保安有限公司扬钢分公司，也不要去想了。”
建国连连点头……
“那就这样，马上小李跟你们过去，我今天就不过去了……”
小李随即站起来。
“怎么？宏哥，肯定要赏光吃个午饭才走啊！”建国喊起来。
“噢，下次吧！你们今天就好好把事情捋顺。我要求后天上岗呢！今天中午却是岳父家的应酬，不去不好。那就再见了！”
宏子风风火火地走出去爬上了车……
（第27节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