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中有宝玉所作的几首即事诗,《春夜即事》、《夏夜即事》、《秋夜即事》和《冬夜即事》。
今天来赏析《夏夜即事》这首诗: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刺绣的佳人感到困倦了就进入了清幽的梦境,架子上金笼里的鹦鹉还在叫唤着要茶要汤。
“佳人休息小憩”是静态,“鹦鹉学舌”是动态。
一静一动相映成趣。
佳人累了就休息,有精神就绣花,倒也有几分随性自在意。
“鹦鹉叫唤着要茶要汤”还不是因为“鹦鹉学舌”。鹦鹉说话的内容也是反映了主人生活的常态罢了。
比如在《红楼梦》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 黄金莺巧结梅花烙(lào)》中,就有关于黛玉养的鹦哥的描写。
鹦哥看到黛玉来,会说“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鹦哥还会大似黛玉素日吁嗟音韵,长吁短叹。会背“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尽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只因为平日里黛玉念的,所以它就记下来了。
而当黛玉无可释闷时,也喜欢隔着纱窗调逗鹦哥,将素日所喜的诗词教与它念。
所以说,跟什么主人在一起的宠物也容易染上什么习性。
跟黛玉这样一个才女在一起,连鹦哥都有了一肚子墨水了。
或许对于黛玉来说,这鹦哥甚至比人还亲近些。
这虽是“鹦鹉学舌”,可说她素日喜欢说的话时倒有几分可爱,有几分知己的意味了。
就像我们现在很多人宁可养宠物也不愿意有太多社交,或许也是因为有无处安放的灵魂吧。
而且很多宠物真的很忠贞,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信任你,就把你当亲人。
确实比人心好相处多了。
虽然《红楼梦》对鹦哥的着墨不多,但我们试想一下,假若在将来人去楼空之后,鹦鹉还在喋喋不休这些昔日主人说过的话,是否会有悲凉之感?
若说它无心,那便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若说它有灵性,那主人也不枉白疼它一场。
是否还在提醒,要记得故人?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tán)云品御香”。
宝玉屋里就有两丫鬟叫“麝月”、“檀云”,不过“檀云”只在某些版本中一笔带过,说是宝玉房里的丫鬟。
或许这句话就可以从字面意义上理解是某次宝玉看到“窗户突然之间明亮了,原来是麝月揭开了宫镜,而发现室内云雾弥漫,又是因为檀云在闻香品鉴”的生活记录。
但“麝月”本身就可以指“月亮”,而“檀云”本身也可以指“云彩”。
打开的宫镜像使窗户明亮的月亮一样,品鉴香料的时候屋子里升腾起了一阵云雾。
在《红楼梦》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 痴公子杜撰芙蓉诔》中,其中就有“镜分鸾别,愁开麝月之奁;梳化龙飞,哀折檀云之齿”。
这里或许也可以理解成晴雯在活着的时候,曾经烦恼打不开麝月梳妆用的镜匣,曾经对把檀云的梳子折断了感到难受。
但也可以把“麝月之奁”理解成有月亮图案的梳妆用的镜匣,“檀云之齿”认为是梳子上有带云彩的花纹吧。
如是有这样的想法,那也是拿晴雯和这二位比较了。
只是晴雯至少是“天上的云彩”,而这两位在这里,她们的名字就成了一个图案,就不如晴雯生动高傲。或许这也是在暗示晴雯的悲剧性格是由于她“树大招风”吧。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本身贾母身边的丫鬟就有“琥珀”、“玻璃”二人,若要指人的话,也可以看出宝玉经常去老祖宗那边走动,所以看见她们的生活日常。
“荷露”在杯子里,所以很可能是一种酒。
“槛”读(kǎn)的时候一般说“门槛”,读(jiàn)的时候一般指“栏杆”、“栅栏”。
“柳风”一般指“春风”,不过这是写夏天的诗,或许说“风”就可以了。
可以理解成“琥珀手里拿着一个倾斜的酒杯,让里面的荷露酒都洒了出来。玻璃倚着门槛(或者栏杆)乘风凉”。
如果不是指人的话,“琥珀”就是“琥珀做的杯子”,“玻璃槛”就是“玻璃门槛”或者是“玻璃栏杆”吧。
主语可能是宝玉他自己。
(我拿着的)琥珀杯倾斜了,荷露酒就洒了出来。(我倚着)玻璃门槛(玻璃栏杆)乘风凉。
是十分惬意的行为。
或许这时候没有注意手中杯倾酒洒是因为在想心事,想得入了神;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看风景,看得入了迷。
不过有这闲情逸致到底还是因为搬进大观园后心情惬意,做了一个富贵闲人。
“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纨”本义是指“细绢,细的丝织品”,不过根据句意这里应该是指“人身上穿的纱绸”。
古代齐国风行穿“纨绮”(精美的丝织品),所以叫“齐纨” 。
所以猜测在水亭边上到处看见的穿着纱绸的人应该是女孩子,因为大观园里女孩子最多了。当然,也有在富丽华美的楼阁上卷起帘子已经卸去晚妆的女子们。
很有可能是宝玉站在某处很久,所以从天亮看到天快要暗了。
不过那些穿着纱绸的如果有丫鬟的话,就可以看出在贾府的待遇还是很好的,即便是丫鬟也注重冬暖夏凉。
总之,不管是小姐还是丫鬟,看得见的在水亭里,看不见的也是因为卸了晚妆躲在帘子后面了。
总之,也算是满足了宝玉想成日家和姐姐妹妹们厮混在一起的夙愿吧。
美景美酒美人,是多么惬意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