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途

第一幕：梁祝   （初识）

第二幕：江滨柳 （相恋）

第三幕：孙悟空 （出走）

第四幕：张爱玲 （老去）

第五幕：马路明明（追）

第六幕：医生    （释）

（旁白：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岂有一件事情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过的世代，无人纪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纪念。）

第一幕

梁山伯（舞台上几张桌椅，梁山伯黑暗中从椅上起，隔壁桌子男装祝英台趴在桌上）：我，梁山伯，会稽人士。十二岁时，东城郭神算说我在东方会有命中贵人，于是我一路向东来到了这上海。未曾想这里竟真有一座贵人私塾，恰好家父也是希望在下有朝一日能金榜提名，于是我就在这里入了学。

（边说话边绕着桌椅走，最后回自己位子上坐下）

梁山伯：一天一天，一日一日，这日子无始无终，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为什么，为什么就飞不到河这边来呢？就为这问题，昨天师傅还把我骂了一顿。窈窕淑女（促进祝英台），这祝英台同学皮肤白白嫩嫩，倒是比窈窕淑女还俊呢。（摇摇头，用手猛一拍脑袋）山伯啊山伯，你到这学堂学什么来了，圣贤之书没学到，到学到了断袖之癖啊..

（梁山伯说话时，祝英台伸个懒腰，打了呵欠）

祝英台（睡眼迷离）：诶，梁兄，这天道，难道是有蚊子吗，怎见你到处打蚊子？

梁山伯（羞窘）：我...我...我是看到这窗外姹紫嫣红，一时兴起，想吟诗一首，有了半句上阕，却怎也想不出下阕，心急之下，才拍头的..

祝英台：咦，想不到梁兄也是爱诗之人。先生每日每日让我们背诗颂诗，大家都对诗烦的很，

我却觉得那些古人的诗里风月比起真实世界中的风月，别有一番滋味呢。不知梁兄想好的上半阙如何，也许小弟能凑个不才下阕。

梁山伯：这...这...我这半阙却也是乱作的。不敢拿出来献丑，不如，不如让我欣赏欣赏祝兄的诗作吧..

祝英台：梁兄何必过谦，习诗这回事，差了半阙，心心念念，叫人整日茶饭不思的滋味极不好受，我是知道的，你只管说罢。

梁山伯（台上来回踱步，小声嘀咕）：这美景，这良辰美景，奈何我却想不出半句诗呢？

祝英台：梁兄你小声嘀咕什么呢？什么良辰美景，什么奈何的？

梁山伯：啊...啊，我的半句诗啊，良辰美景奈何.....天，对，就是良辰美景奈何天。

祝英台：良辰美景奈何天...良辰美景奈何天...好词呀。极普通极俗的几个词（梁山伯窘），放一块的效果竟这么好的。下阕....唔....梁兄，你看，下阕不如就赏心乐事...赏心乐事谁家院吧。

梁山伯（踱步）：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这真是赏心乐事啊。英台，你竟有如此好的诗才呢。

祝英台：哪里哪里，梁兄的上阕清新脱俗让我有了很多感悟罢了。唔......梁兄，我看你也从远方来此求学，大家出门在外，又都是爱诗之人，不如结拜个异性兄弟，从此多个照应，以后大家也一起吟诗作对，岂不快哉？

（幕渐黑,人声渐小）

梁山伯：呃.....好啊，不过不知.....

第二幕

〔黑场。灯光亮起。江滨柳和云之凡。江滨柳哼歌，在云之凡后面来回。〕

云之凡：好安静的上海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好像整个上海就只剩

下我们两个人了。刚才那场雨下得真舒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滨

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江滨柳：好像梦中的景象。

云之凡：好像一切都停止了。

江滨柳：一切是都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灯，这个秋千，

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

云之凡：天气真的变凉了。（滨柳将外衣披在云之凡身上）滨柳，回昆明以后，

会不会写信给我？

江滨柳：我已经想好了一叠信给你。

云之凡：想？

江滨柳：嗯，想。之凡，我想好了，我决定了，我决定不离开你。本来准备在离别时给你写的信，我也会一天一天说给你听。

云之凡（惊喜）：你要陪我回昆明？

江滨柳：嗯。之凡，我发现我已经没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了，我和你一起回昆明去过年吧，去看那些年我们错过的大雨。（顿）这战乱这么久，世道又如此混乱，我突然有这样的预感，这次分离我会很久都见不到你。

云之凡：怎么会呢，滨柳，年一过我就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你在这边还有科研任务，还有那么多事要做。你相信我，相信我，年一过我就会马上回来的。等我回来就好。

（江滨柳在台上踱步，饶了一个圈，站定。）

江滨柳：多美的江水啊。

云之凡：好像在月光下发出了梦幻的光。

江滨柳：雨后的水面多么平静啊，可是还会有雨，还会有雪，还会有冰雹，沙暴，这美丽的平静脆弱的一触即碎。

云之凡：滨柳....

江滨柳：你还记得霞姐吗？

云之凡：记得啊，前年她帮过我们很多忙。她和大圣还好吗?

江滨柳：前些天，我收到一封她的信。信中说，去年大圣去南京做一个情报任务，四月走的，说五月就回来，她等到五月，等到六月，等到七月，等到八月，等到九月，等到十月，等到十一月，却再也等不到大圣的一个消息。

云之凡（叹息）：..........可怜的霞姐。

江滨柳：我..我也害怕。之凡，我什么都不管了，这次我一定和你一起走。这年头，能够保得住性命已经不容易了。有些事情...一放手就没了。

云之凡：对不起，滨柳，我误解了你。我们一起走吧，去昆明，去那个永远春暖花开的昆明。

（幕黑）

第三幕

（灯光亮起，至尊宝和紫霞正围着一个桌子在吃饭）

至尊宝：当时那把剑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把剑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紫霞：去去，这些陈年往事你每次吃饭都要拿出来显摆，这把猴骨头也不害臊...

至尊宝：那不也是当年事太难忘了吗？总觉得那个时候才是最好的，现在和你一起的生活，虽然幸福，但俺老孙总觉得像少了点什么..

紫霞：当年牛魔王把我娶了你就高兴了吧

至尊宝：乱说什么（被敲门声打断）

八戒（上，后跟沙僧，敲门）：猴哥，猴哥，你还住这儿吗？这次大家是真的要散伙了，听说你这有好酒我带几坛回高老庄给翠兰尝尝。

沙僧（拍八戒）：师父还没死，你乱说什么啊。

（至尊宝上前开门，紫霞下）

至尊宝：嘚，呆子，你们走得好好的，怎么又要散伙了？妖怪你又不是打不赢，是不是你又在哪贪吃把师父给卖了？

（三人走到桌前坐下，沙僧没有椅子，从自己包袱里拿出椅子坐下）

八戒：猴哥，这是你有所不知。当日参加完你和紫霞的婚礼后，我们和师父接着去往西天。没想到师父有天突然开窍了，觉得和一只猪一只河妖一块去西天有伤大雅，就把我们解散了，嘚，我们这马上想起猴哥您，咱们三兄弟一起好好聚聚。

至尊宝：去去，谁和你这只猪是兄弟...

沙僧（打断）：八戒，你别乱说。大师兄，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至尊宝：就知道你这呆子在这胡侃，三师弟，你好好说。

沙僧：师兄啊，自从你走后，师父好像丢了魂一样的。他跟我们说，大乘佛法是度人的，教人活到有自我，所以他让你走，去追寻你的自我。我们两个俗物哪懂什么自我不自我的，只觉得师父好像越来越消沉。偏偏这时二师兄还要乱说话，你让他自己说，说他对师父说了什么！

八戒（嘟囔）：不就是说了句师父大师兄都走了，什么时候放我去高老庄追寻一下自我啊...

沙僧：你还好意思说！

八戒：不是你叫我说的吗？！

沙僧：那你也不该这么说出来!

（八戒还想说些什么，至尊宝打断）

至尊宝：好了，别吵了，沙僧你先说完。

沙僧（瞪八戒一眼，八戒回瞪一眼，哼了一下）：师父听完八戒的话以后，呆了好久，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然后就叫我们走吧，去找我们自己的自我吧。我们没走，结果第二天师父就赶我们走，嘴里还不停念叨什么佛不渡人人自渡的话。我们没办法，只好让师父自己走，偷偷跟在后面。

八戒：这不是很好嘛，大家皆大欢喜，偏偏沙师弟非要拉着我跟在师父后面偷窥别人隐私。

沙僧（瞪八戒一眼）：我们跟着师父一路向西，走到了一个叫香港的地方。那里的人信河伯，每个月都要祭一个娃娃给河伯。师父心疼那些娃娃变成娃娃鱼，于是就去找他们的祭祀，想告诉他们的愚昧和迷信。世间万物，唯有我佛是唯一的信仰，我佛慈悲，怎么会要娃娃祭呢？师父这样跟他们说着，却被那些人抓进了天牢。大师兄，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八戒：我还听他们说要择日把师父烧死，要好好看看师父的佛是怎么来救师父不死的。

至尊宝：你们就没试过去救师父？

八戒：当然去过啊。我们一路杀进了天牢，找到了师父，师父却让我们走，还说我们杀了那么多人真是罪过......

至尊宝：师父，真是...嘚，你们先走吧，我跟紫霞说说就来。

（八戒，沙僧下，紫霞上）

至尊宝：紫霞！

紫霞：嗯，怎么了，你那两个师弟不去西天取经了？

至尊宝：紫霞，自那日婚期算起，也有两年了吧。

紫霞：对啊。

至尊宝（转身）：对不起，紫霞。

紫霞：怎么了？

至尊宝：我要走了，我还有事要做。这两年是我最美好的记忆，我会一直记得。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不要等我了吧，只要记着，记着就好。

紫霞（震惊）：你为什么要走？你忘了当初我们多难才在一起的吗？

至尊宝（走出门去）：我师父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

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

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如果非要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它罢。

（幕黑）

第四幕

（灯亮，两张桌子，炎樱和张爱玲伏于桌前，炎樱拨电话，张爱玲桌上电话响，接起）

张爱玲：喂。

炎樱：爱玲。

张爱玲：是...炎樱吗?

炎樱：是我。你的声音..苍老了好多..

张爱玲：是啊，人老了。眼角的皱纹，比爬山虎的生命力还强，那些洋名牌说什么能去皱纹，却都是纸老虎。如果这生命的袍子从前还华美过，现在却早千疮百孔。

炎樱（笑）：你还是那般健谈。

张爱玲：你呢，最近还好吗，好久都没联系了。

炎樱：是啊，从你去香港后都没再讲过话。我废了好大劲才打听到你的电话呢。

张爱玲（笑）：嗯。本来来到香港，就是为了忘却掉在南京在上海的所有事情，就都断了联系。想来这个号码，整个中国也只有那一个人有吧。

炎樱：呃。你却还在想着他？

张爱玲：年岁大了啊。一个人在下着雨的晚上写着稿子，在咖啡馆里喝着咖啡，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几个弯想到他。却是想明白了，明明断掉了，明明不爱了，但却是忘不掉的。

炎樱：那...他呢？

张爱玲（笑）：他，呵，他在那边都有老婆孩子什么的了吧，哪里会记起我呢。有个秋天的晚上他看到掉落的黄叶能想到我，便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样子。

炎樱：就像你说的，这世上，哪有不千疮百孔的爱情呢？

张爱玲：嗯。只是，比爱情更难忍受的是荒凉了，我算是明白了，我也不恨谁怪谁，我只是有些事还得去做。

炎樱：你想做什么？

张爱玲：还没想好。但是这样躲着终归也不是办法吧。这样的事，像是从开始就下了毒咒，到最后就是受刺也不得不解。

（幕黑）

第五幕

（马路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明明在一旁踱步，灯亮）

明明：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一眼望去满街都是马路，高楼和街道也变幻了通常的形状，像在电影里……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汽油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并没有看见我。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如何想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马路，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健壮的，伶牙俐齿的，愚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马路……

马路（头到处乱转）：明明，是你吗，明明？

明明：对，是我。

马路：明明，你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明明（笑）：惊喜，对，一个惊喜。（撕下马路脸上的布）你看，惊喜，你的明明。

马路（盯着明明的脸，惊愕）：明明，你老了。你脸上的皱纹都有点像图拉了，你的头上长出了白发，你的皮肤松弛了许多。这才七年啊，你怎么老得这么快？

明明：老了，我是老了。那古诗里说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我也算是体味到了。

马路，你当年绑我的场景你还记得吗？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情景。

马路：不，不一样，当时还有图拉。

明明：噢，对对，还有一头犀牛。你当时把犀牛的心掏出来了，现在当然就没有犀牛了。

你知道人们管那死掉的犀牛叫什么吗？（笑）人们叫他恋爱的犀牛！只是那犀牛，当时就死掉了！

马路：明明，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快，快放开我，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明明：医生？该看医生的是犀牛吧，只是那犀牛，早已死了。

马路：明明...

明明：你还这样叫着我的名字，还像当年那样温柔呢。当时你那么喜欢我，我却不喜欢你。似乎现在掉了个头。当年我被你绑起来，看着犀牛那血淋淋的心，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可是看到你哭的那么伤心，心里却突然起了一种不知道怎样形容的感觉。后来，后来你走了，你说你要上大学，你要读博士，你要当一个作家，这样才配得上我。

马路：对啊，我读完博士就要回来娶你的。

明明：是啊，是吗？开始那几年，你每星期给我写信，告诉我你的思念。本来我是没什么兴趣的，可还是打开了那些信。那些年，无论到哪儿都是那些信陪着我，渐渐渐渐的，似乎就有了你一直在我身边陪着我的错觉。我终于是爱上了你。我还记得你给我最后那封信说你的毕业论文是“论犀牛角的阿尔法蛋白的形成机制”，然后，然后你就要出国读博士了。

马路：对啊，我一直想克隆一个图拉出来，这你是知道的，但是国内没有哪个大学有那样的研究条件。

明明：后来，在美国，三年，你没给我来过一封信。倒是我，生活中却像丢失了一大块一样。每天每天，闭眼睁眼想到的都是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难道是报吗？

马路（低头）：对不起，我在国外的信寄到你那不知要多久，而且学业也很繁重。

明明：哦，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三个月前我去看你父母的时候在你家门外看到了你，难怪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子这三个月来几乎天天和你在一起，难怪你这三个月来从未来找过我...（哽咽）

马路：对不起，明明，原来你都知道了。我...我...这么久了，没想到...

明明（温柔）：不用说了，我都知道的。你也不用怕什么，我今天把你绑到这里来，并不是想做什么。只是...分外的怀念当时你把我绑在这里的情景啊（长叹）。

马路：对不起。

明明：别说对不起了。你看那边地板上暗红色的斑点，是不是当年图拉的血迹？嗯，这里的气息，明明是如此熟悉，却怎么也回不去啦，回不去啦，回不去啦........

（明明倒了下去，血从她嘴角流出来）

马路（从椅子上挣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明............

(幕黑)

第六幕

（马路闭眼躺在一张病床上，在床上伸出手挣扎，旁边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马路（梦话）：明明，英台，之凡，紫霞，爱玲，明明...

护士（按住马路）：哟，这次的病人还真是个情种啊。

医生（拿着病历翻看）：得了这种病的人是这样的。蝶形人格认知障碍，患者会在梦中觉得自己与自己最爱的人变成了蝴蝶，到处飞舞，你看他的手，一扇一扇像不像在空中飞舞？

护士（仔细看马路）：还真有点像呢，不过，我怎么越看他的脸，越觉得有点眼熟呢？（转过身，走上前，观众发现她是祝英台的演员。）

幕终。

这剧的想法是梁山伯，江滨柳，至尊宝，马路，同一个人演；祝英台，云之凡，紫霞，张爱玲，明明同一个人演。但如果真要演的话，难度有点大，可以轮两班，梁山伯，至尊宝是一个人，江滨柳，马路是一个人演。就是类似云图的想法吧。

剧的主旨大概是剧开始时那一段旁白。所谓芸途就是芸芸众生的路途之意，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第一幕故事原型取自梁祝，第二幕取自暗恋桃花源，第三幕取自大话西游和悟空传，第四幕取自张爱玲和胡兰成的事，第五幕取自恋爱的犀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