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小满
（一）
今天，老杨特别的郁闷。回到家，把钥匙往桌子上一扔，整个人就开始葛优躺。如果你不走近些，你会觉得这个人死了。呼吸声小到听不见，加上死鱼式的白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身体也一动不动。
这是他第五次申请职位提升，再次被拒绝。眼看着同时到单位的人都提升了，说不眼红那是鬼话。可是，他又不敢跟老板据理力争，生怕给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有那么一刻，想冲到中间。他记得以前看过电影，男主人公为了证明足够爱女主，便跟流动的车子比速度。
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个男人太傻了，女人嘛，玩玩就行，不必认真。但是今天，他特别想模仿一下，他觉得车子不会结束他的生命。工作的不顺，并不能证明他的运气全部用完了。
于是，他慢慢地抬起一只脚，郑重其事地放到白线外面。这时，一辆高级跑车呼啸而过，擦过他的脚边，导致刚抬起一点的后脚连连后退，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一辆汽车在十字路口右转，转向灯的余光正好射在他的脸上，越来越近，他总觉得那束光是在嘲笑他。是啊，像他这么失败的人，被嘲笑也是应该的吧。
此刻，他觉得自己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蓝色的海水开始变黑，越来越浑浊，慢慢地发出恶臭。粘稠的海水中站起来了一个人，浑身漆黑，面容狰狞，开始向他倒去。
他用手去抓，结果满手都是污垢，顺着手掌开始流动，污垢越来越多，慢慢地掌心中出现了一个洞，洞里面也浑浊不堪。他用尽全力去甩，结果还是甩不掉。
“呵呵，你以为能把我甩掉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我消失，你也不会存在，好好想想吧。”那声音，如同万马跑动的声响，粗狂而让人心有余悸。这是一场战斗，他感觉浑身冒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不是，我宁愿毁灭你，也不会被你控制，你滚，滚！”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出来。等他回神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月色正浓，只有红绿灯眨巴着眼睛。
拖着身子，他走回了家。
（二）
门外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他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躺着。
进门的是他的妻子，一身碎花裙子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然而小眼睛，塌鼻梁加上厚嘴唇，影响了整体美感。尽管化着浓妆，依旧掩盖不了浑身的市井气。
看到躺在沙发上老杨的表情，她便知道职位申请肯定没戏，扔下包，穿着拖鞋便去往厨房了，看都没看一眼老杨。
趁着灯光，看着在厨房里面忙碌着妻子，他想如果不看她的面相，仅仅看背影，妻子对于他来说还是极具诱惑力的。多少个夜晚，他都是熄灯尽着丈夫的义务，还别说，意念里的妻子是貌比西施的，这让他时常热血沸腾。
他想起不久前，妻子让他帮忙挑选衣服。说实话，妻子的身材穿什么都合适，只不过总是找不到美感，谁让她是一副“恐龙”面容。
妻子询问半天，他都不给明确答复，反倒每一件衣服都会点点头，嘴里说着好看。尽管妻子心里不开心，他也不管不顾，干笑陪着她。
轮到妻子要他付钱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可没想到，衣服上的价签让他吓得不敢说话了，眼睛擦了又擦，数字还是没变。
售货员问他：“先生，还要不要？”
他说：“容我想想。”
妻子问他：“确定不买了？”
他还是同样的回答：“容我想想。”
还记得妻子回来摆了一张臭脸，他明知道妻子生气的原因是什么，还一副傻呵呵的表情。
最后，妻子给她摆了一道，问了他一个问题：“老杨，你说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拍过婚纱照，抽个时间去补拍一张吧！”
他虽然是外人眼里的“老古董”，可是对于年轻人流行的一套还是十分明白的。从开始的准备，到正式拍照，需要很多流程。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石磨磨稻谷，外表好看，却要脱一层皮，烧的是钱。
想起这些，他便摆出招牌式笑容，对着妻子说道：“咱们老夫老妻，更不能玩这些，旁人看了笑话。再说，我老婆在我心里，那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根本不需要照相机，美的东西，都是最干脆的。”
谁知他妻子压根不接招，破口大骂：“好你个老杨，果真是越老越混，你这迷魂汤，估计只能骗骗年轻姑娘，说来说去，还不是舍不得钱！就你那点死工资，多少年来，屁都不响一下，就花完了。让你另谋出路，你都是‘容我想想’，想多少年，都没个说法，真是狗屎蛋子，臭！”
那天，他觉得自己太不是个男人了，为了妻子的这段话，失了君子风度，打了她一巴掌。世人都说好男人从不动手，他很多年都是“谦谦君子”，就算火烧眉毛，都是慢吞吞的态度。
从那以后，他都一副赔罪的态度，在妻子面前说话做事都是轻轻的，生怕再次触发导火索。
（三）
饭菜的香气开始飘过来了，老杨动动酸痛的脖子，慢慢地把深陷沙发的身子扭动起来，盯着餐桌前的妻子，最后缓缓起身，也走了过去。
“还知道过来吃饭啊，还以为当大爷当久了，擦屁股的事，都想让人做。”妻子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盘子里装着西红柿炒蛋，他总觉得红色的西红柿汁，如同妖艳的红漆，总想着与红花比美，却不知人人都想看红花，哪能注意到它。
美食如同美景一样，最养眼的，最有味道的才最吸引人。他就爱吃金黄的炒鸡蛋，多像黄金的色彩，吃进肚子，堪比获得黄金万两。
“老杨，跟你说个事。”妻子一反常态，无比温柔，他疑惑地抬起头，盯着妻子后面的墙。
“你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在招经理，负责全公司的人事科，你在单位摸爬打滚多年，对这个比较熟悉了，我想如果你过去，肯定可以胜任。”
“这个……”
“待遇问题，你也不用操心，比你现在的工资高一倍。”
“这么好？有没有其它的要求？”
“没有，就是职位啊，会比我低一级，不过这个不影响工作的。”
“容我想想，明天再说。”
当她的下属，怎么可能？我堂堂七尺男儿，职位比妻子低，怎么能说的过去？再说，现在的单位，是上个世纪人眼里的金饭碗，到哪里去都有面子，坚决不可能换。
“你又想，想什么想，你就不能干脆点！你还欠我一件衣服，承诺年底买给我，什么时候能兑现，这点关心都是虚晃的。我看，等你一件衣服，黄花菜都要凉了。你个怂包，别以为你的想法我不知道……”
还未等妻子说完，他便离开餐桌，砰的一声关上大门，走了。
外面真冷，丝丝凉气从胳膊窜到胸脯，他知道气温不低，冷的是心，伸手去抓眼前的一团火，怎么都抓不住。
仔细想来，妻子说的话也没有问题，自己的确应该考虑一下出路问题。虽然现在的工作有面子，但是孩子马上就要上大学，需要一大笔费用，妻子跟风化妆，化妆品也要花上一大笔钱，明天吧，明天，去找领导说说，看能不能升职。
（四）
“老杨，你来了，我正要找你谈话。”
“主任，我应该没犯啥错吧。”本来想找领导争取利益的话，被主任的这句话吓得憋在喉咙里，嗓子顿时干燥起来，他不得不吞咽唾沫，缓解焦躁。
“别紧张，你也是单位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也付出了不少心力，可是升职人数有限，只能把这些机会给有突出贡献的人，你也可以理解吧？”
“能，能，我能理解，主任考虑的是。”
“人到中年啊，考虑的事情多了，不像年轻人，有活力，总会瞻前顾后，凡事多想三分，这也没错。可是，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把，网络上不都说‘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吗？”
“是啊，我也想，以后若有机会，我肯定抓住，不会想太多。”
“正好，眼前有一个机会。单位准备派遣一个人到乡镇调研，只要事情干得漂亮，不愁职位上不去。那个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没啥娱乐，不过我想你应该可以。”
“这个，容我想想……”潇洒多年，如果没有娱乐，那岂不会憋死，这个问题太严重了，必须好好想想，他在心里嘀咕着。
抬头，主任一副笑盈盈的表情，他尴尬地回了笑容，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