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海的淡水鱼

      雨连绵不断的下着,雨季的大洪水使得各个河道的水位都暴涨,其中一个支流甚至连河道两旁的灌木都淹没了。灌木们兀自戳在河床厚实的淤泥里,剩下破碎的枝叶零散的漂浮在水面上。这里是鱼儿理想的栖息地,河岸两旁长满了交相掩映的树木,遮去了大部分刺目的日光,河面覆盖着浮草的水上草原,河底各种石木交错,各种各样的鱼儿就生活在这天然的庇护所里。

      这里生活着的鱼大多是鲤鱼、鲢鱼之类,为数不多的例外可能是那条泛着金属光泽的银龙鱼,没人知道它从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是条健壮的雄性银龙鱼,它通体展现出耀眼的银色,一排排整齐的半圆形鳞片密实的排列在流线型的平薄身体上,每片鱼鳞的外缘都透露着钴蓝色的光芒,背上更是有一整排通透的蓝色鳞片,薄而透的鱼鳍恰到好处的从银色过渡到蓝色,就好像是大海明丽的颜色。一双大而灵活的眼睛点缀在这张似乎天生骄傲的脸上,眼睛旁还有两片蓝宝石似的漂亮鳞片。它的嘴角呈现出一种完美的弧度,像是个挺胸昂头、头戴高礼帽的英国绅士,两条修长的须优雅的垂在两侧。它也确是不辜负这上天赐予的美丽外表,一贯是骄傲而又自信的,它就是这条河里最漂亮的那条鱼——流星。关于"流星"这个名字的由来,倒也简单。因为它常常越出水面,去看外面那稍纵即逝的美,人们看到它略带蓝色的银色身影划过水面就像天上的流星那样美,便叫它流星。

        流星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看书,在族里最大的圆形藏书阁,它总能获得无可比拟的快乐。当然,它也喜欢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金鲤瘦长出去嬉戏,瘦长虽然叫瘦长却一点也不瘦,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它的朋友不多,你知道的,也许这就是当一条美鱼的烦恼。流星更像是瘦长的兄长,瘦长是个孤儿,小时候因为长得瘦弱又胆小经常被别人欺负,总是流星出面保护它,即使寡不敌众,也总是义无反顾,相似的命运让它们惺惺相惜。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流星又坐在藏书阁靠窗第二排那个雕刻着飞龙的白色珊瑚书架下看书,书里的内容让它如痴如醉。突然,它感觉旁边的玻璃窗有异动,一个巨大的泡泡冲向玻璃,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空间后在玻璃窗上爆裂开,激起大朵的水花,一个金色的脑袋从玻璃窗旁探出来,是瘦长!它嬉皮笑脸的做着夸张的表情,摇头摆尾的想引起流星的注意。流星摇摇头,心下无奈,瘦长总是这么爱玩闹,三番五次的恶作剧,上次偷偷把我的鳞片涂花,这次又吐泡泡吓我,类似多的事情简直多到数不清啦。再也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瘦长了!流星边想边合上书,来到门外,瘦长正吐着泡泡,用尾巴追赶着拍打它,像一条被人舞动的金色短带,看到流星就一个箭步冲到流星身旁。

        "你可算出来了,书有什么好看的,和我出去玩呗!吃东西也行!"瘦长嘟囔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零食。

      "你就知道玩,还知道吃,你应该改名叫肥圆,都快没有鲤鱼的样子了!"流星用尾巴轻拍了一下瘦长,和它一起朝远处的阴凉下游去。

        "你知道吗?"流星说,"书里有意思的事可多了,你想听吗?我可以讲给你听。"

      瘦长边吃边表示赞同,"上次你给我讲了陆地上有什么手感毛茸茸的动物,还非要寻找相似的感觉,这次又想讲什么?我可不想再去摸水草了。"

        "也别又是什么美人鱼的故事吧!"瘦长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只有下半身和我们长得一样的奇怪的鱼,那..."

        "当然不是!"流星打断它继续说道,"书上有个有意思的古老的传说,所有越过龙门山的鲤鱼都会变成龙,从此成为神,这叫"鲤鱼跃龙门",你要是也能越过去岂不是成了一条金龙?哈哈哈哈哈。"

      瘦长听罢差点噎住,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你可别闹了,别说它是传说,就是真的,我连水面都跃不过,还龙门,你就知道拿我开玩笑。"瘦长抬头看看头顶的水面,继续说道,"再说了,当龙有什么好,龙能和我一样自由自在吗?我就愿意做一条无忧无虑的金鲤!"

        流星不可置否的看了看瘦长,还是带它吃吃东西比较好,瘦长的吃又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想着,流星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怜爱的弧度。

      族里的生活平静的激不起一点波澜,娱乐无非是四处游游转转,大家一起嬉戏打闹。流星不喜欢聒噪,可现在他一个人的静谧时光也被打破了,藏书阁中的书本就不多,这么多年,它终于也是悉数读过,孤独像潮水般袭来,但它还是会像往常一样来到珊瑚书架下,翻阅那些它早已看过的内容。听说藏书阁的小阁楼顶上还收藏着几本珍贵的书,也没有人去过,不知道能不能上去看看?想着,流星向楼顶游去,阁楼顶小小的,仅容一人通过,竟然是开着的!想不到这里还别有洞天,果然,这里仔细的摆着几本书,是一套的,但是因为这里并没有人来,显得有点孤单。流星在昏暗狭小的阁楼顶坐下来,只看了一眼,它便被里面的内容迷住了。那片迷人的蓝色,是什么?书上称她为海,啊,原来是海啊,多么美好的字眼,她一定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她像是戴着神秘面纱的魅力女神,深深地印在流星心里,那种深邃悠远的蔚蓝,即使是世上最珍贵、最纯净的斯里兰卡蓝宝石散发出的光晕也不能和它媲美!这天,流星破天荒的没有陪瘦长出去玩,也许瘦长也不知道它竟然躲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

        适夜,流星透过清澈而又平静的河面盯着天空发呆,现在的夜太深,天空漆黑的颜色不像她,可是白天似乎又淡了些,少了些许韵味。海当然是更纯粹的,天空还有那些讨厌的云彩,可即使是万里无云,也没有海那样的活力。流星想,她在对着我呼吸,我可以嗅到她清淡的气息,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律动,那是她的心跳声...

      海岸边,终于结束一天忙碌的渔夫抱着自己的女儿,女儿盯着天空,用小手指着远处,渔夫顺势望过去,原来是流星啊!

        "是流星,快许个愿!"渔夫宠溺的摸着女儿的头。

        "流星是什么?"女儿不解的看向爸爸。

        "流星就是星星陨落了,它会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空!"

        "啊?星星好可怜,它为什么要掉下来呢?"

        渔夫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转瞬的美吧!"

        流星第二天一早就第一个来到了小阁楼,可是今天没有那么幸运,门锁着,门口坐着一条打瞌睡的大鲶鱼,听到流星的声音,它微微抬起眼:"你有什么事?"

        "请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大鲶鱼顿时来了精神,"那可不行,这里是我的,这里面都是最珍贵的收藏,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它眼珠贼溜溜的盯着流星,两条须不断摆动,"不过嘛,也不是不行,如果你愿意付给我满意的价格话,我还可以把它们送给你。"

        "要支付多少钱呢?我可能没那么多钱。"流星叹气道。

        "不不不,我不要你的钱,谁都知道你是这条河里最俊俏的鱼..."大鲶鱼围着流星转了个圈,继续道,"我想要你背脊上那排最漂亮的蓝色鱼鳞,谁让我天生貌不出众呢!有了那排鱼鳞,我就是全河里最闪耀的鱼!"

      流星想了想,即使我没有那排蓝色的鱼鳞又能怎么样呢?和海相比,那简直微不足道,它的美不及海的万分之一!于是它答应了大鲶鱼的条件。

      "等等!"大鲶鱼突然话锋一转,"我还有个要求!你要用最锋利的尖刀把它们完整的取下来,不能沾染一丝血肉,如果有破损或者断开我们的交易就作废了!"

      "可是我要去哪里找这样利的尖刀呢?"流星又叹了口气。

        大鲶鱼告诉流星,"这样锋利的尖刀只有那只浑身尖刺的河豚有,你可以去找它帮忙。"

        流星来到河豚的住处,"河豚先生你在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河豚把自己鼓成一个球,上下打量着流星。流星说明来意后,河豚沉默了一会说道:"打造这把尖刀需要让我用刺扎进你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取三滴血。"河豚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根刺的刺尖是我用我身上的尖刺制成的,而我们河豚是有毒的...这恐怕不太好受!"河豚盯着流星眼旁的鳞片,露出贪婪的表情,"你还要付我你脸上的这两片漂亮的蓝色鳞片作为报酬!怎么样?"流星想,背脊这段鱼鳞我都舍得,又何况区区这两片呢?

      "请您现在就动手吧!"

        河豚把尖刺扎进流星的心脏,流星感到一阵剧痛,河豚的毒让它麻木,疼痛又使它清醒,第一滴血,它看到海风轻轻吹过海面,海面泛起阵阵波澜;第二滴血,它看到金色的光芒透过海平面,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向海面;第三滴血,它看到自己身上美丽的蓝色鳞片和海融为一体,海水温柔的抚过它的背脊...

        尖刀制成后,河豚迫不及待的取走了流星眼下的鳞片,流星握着那把最锋利的尖刀,把它慢慢插进自己的背脊里,尖刀一点点划过皮肤,发出肌肉断裂的刺啦声,它忍住疼痛,努力把自己的动作放的更轻,以免伤到这段蓝色鳞片。不知割了多少刀,这段美丽的鳞片终于完整的离开了流星的身体,流星想着海的模样,便忘记了身上千刀万剐之痛,我的缪斯女神,我想要揭开你的神秘面纱……

        流星拿着那串蓝色的鳞片,把它交给大鲶鱼,看着大鲶鱼欣喜若狂的把它挂在自己的背脊上。那串灵动的蓝色鳞片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生命力,像一个死气沉沉的装饰品挂在大鲶鱼身上,显得怪诞又滑稽。大鲶鱼如约把钥匙交给了流星,"现在它属于你了。"然后兴高采烈的走了,今天的买卖真是太赚了!大鲶鱼从来没这样开心过。流星来到那几本书前,轻轻地摩挲它的封面,生怕破坏它分毫……

        大鲶鱼戴着那串鳞片招摇过市,整条河里都传遍了,流星用身上所有的蓝色鳞片换了几本破书,大家都觉得它是脑子坏掉了,就大鲶鱼那几本破书,怕是再放个几十年也没人要!何况还要用那么美丽的鳞片换,对一条鱼来说,鳞片就像是人的脸面,有哪个人愿意在自己脸上划几个口子呢?瘦长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它第一时间冲到流星家,看到它还在抱着那几本破书。瘦长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条最漂亮的银龙鱼的所有蓝色鳞片都不见了,光秃秃的背脊裸露在外面,身上的鳞片也因为取鳞片的虚弱显得黯淡无光。它变成了一条普通银龙鱼,甚至普通银龙鱼也不会有光秃秃的背脊…瘦长心疼的围着流星打转,"你是不是疯了,为了这几本破书,值得吗?"流星抬起头,瘦长看到它眼里闪烁的光,它笑着说:"我觉得它值得它便是值得的,你知道吗?她好美,藏书阁的珊瑚书架你知道吗?那是她的馈赠!你想象不出她有多美!我很快乐,倘使它们现在要我全身的鳞片,也叫他们剥了去!"瘦长气的只掉泪,却再不忍心再说半句责备的话。这时候它既气流星的脑子坏了,也气自己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金鲤,不能帮流星分毫,如果可以,它真的愿意用自己的鳞片换回流星的鳞片。

        流星得到了那几本书以后更加痴迷,它向往那片海,心中向往的炙焰灼烧着这个忠实的信徒。它不再去藏书阁,而且更加频繁的跃出水面,哪怕只有一眼,它也想要去看,可惜这里离海太远了,它什么也看不到。瘦长陪在流星身边,流星对它说:"你知道吗?她在召唤我,我听到了,我想要去,我一定要去!"瘦长大惊失色:"你又在说什么疯话,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离开这片水,你会死的!""什么死不死的我都不在意了,真正英雄主义在于为信仰和真理而牺牲自己。"流星继续说,"我不怕死,我只是很担心我死了没有人再照顾你、保护你。""不过你现在已经胖到可以一屁股坐断别人尾巴了呢。"流星笑笑又继续陷入了沉思。"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瘦长从可怕的设想里抽出身,咬牙切齿的叫道。它真的很想为流星做点什么,可是它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默默陪在流星身边。

      流星每天沉浸在寻找如何去看海的方法里,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它不断的在这条河里游来游去,不断的跃出水面,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瘦长看着它的鳞片变得越来越暗淡,这个忠实的信徒马上就要为了心之所向点燃自己最后一点生命力。它必须为流星做点什么,它想这里总有人知道方法,也许最年老的花背就是知情者。花背是一只老乌龟,没有人知道它具体多大了,它自己也记不得了,总之是活了很多很多年。壳上的花纹都变得五彩斑斓,所以大家都叫它花背。瘦长背着流星独自来到花背的住处,"老乌龟,你在不在啊?""现在的年轻人可越来越没礼貌了!"阴影里睁开了一双眼睛,"找我什么事?"瘦长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老乌龟也大吃一惊:"你不知道我们淡水鱼的皮肤经受不了海水吗?你会死的!"瘦长不耐烦的说:"我当然知道,但是它现在找不到去的方法只会死的更快,我想满足它的愿望。"花背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个条件,如果你答应,我就告诉你。"瘦长厌恶的看了一眼它:"你也想要我的鳞片?"花背却笑笑:"不不不,你太普通了,我要你的鳞片干嘛?"瘦长被它气的直翻白眼。老乌龟凑过来在瘦长耳边说:"我的条件是……"瘦长征了一下,"那你能保证帮它去吗?你可别骗我。"花背不屑的嗤道,"我从不食言!不过你拿了我的东西,无论用不用,我们的契约都生效了!""那就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老乌龟拿出一张图和一瓶药,"顺着我的标记一直游,就能找到入海口。在河海分界处,停留3天,等进入海里后把这药吃下去,可以帮它拖延一点时间,但你要记住,服了我的药它还是会死的!"

        瘦长回到流星家,看到它还在对着书发呆,便非常认真的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吗?哪怕是死也愿意换那一眼?""恐怕是的。"流星缓缓合上书,"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若为心之所向而死,那便是重于泰山的。我也可以做一回真正的英雄!"瘦长叹了口气,拿出老乌龟给它的图纸和药瓶,"那老家伙懂的真多,还是个老巫师,这是我从它那要来的,你猜猜我花了多少?"瘦长故作神秘,引得流星一阵担心后满意的继续说道,"它知道我最贪吃了,全要走了!我整整存了一年的零食啊!我的全部身家!咱两的交情可值这么多零食!怎么样,够兄弟吧!"流星长舒一口气:"想不到它这么大年纪了,还好这些东西。""是啊是啊,那老家伙,超精的,我的零食可都没了!"瘦长附和道。

      流星得到图纸后,瘦长终于觉得那个它熟悉的流星回来了,它重新变得神采奕奕,身上的鳞片也慢慢开始展现出银白色的光芒。流星像是重新打满了鸡血,它对瘦长说:"这次我要去做一次真正的英雄,做我自己的英雄!做那道划破天际的银色闪电!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流星不放心的围着瘦长转了几个圈,最后用尾巴轻轻拍拍它。"我走了!"瘦长第一次没有哭,它笑着说:"那你可不敢死,看一眼就赶紧回来,我那一年的零食还要你赔!"流星一拍尾巴越出水面,跃上更高一级的河床,划过一个银色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流星走后,瘦长性情大变,它不在贪吃贪玩了,它总是坐在藏书阁靠窗第二排那个雕刻着飞龙的白色珊瑚书架下的位置对着流星留下的那几本书发呆,它走到窗外,想到自己上次在这里捉弄流星,可惜现在那个位置再也看不到流星的身影了。它又想起流星经常给它那些无聊的狗屁故事,它根本不爱听。它又想,其实也爱听吧,起码现在它很想流星跳出来给它讲个一天一夜。

      再看流星这边,它因为背脊的伤游不了那么快,尽管它已经很努力的奋力向前了,可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它只走出去一点路,一路上它走走停停,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它像一个身着银白铠甲勇往直前的钢铁战士,义无反顾。它再次停下来休息,突然它看到一个金色的身影,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是瘦长!隔着老远流星就喊道:"你怎么来了?!""我怕你有伤别人欺负你,我来坐死它们!"瘦长嬉皮笑脸的游过来,"更怕你死了没人赔我的零食!再说了,这种见世面的事怎么能少了我?"瘦长不顾流星的劝阻,执意要和它一起去,流星只好带上它,但不许它跨出河道半步。

      流星和瘦长走走停停,历时几十天,终于到了入海口,已经可以看到海瑰丽动人的真容。瘦长从没见过流星眼里闪烁出这样强烈的光芒,如果可以,流星一定愿意把它们尽收眼底带走珍藏起来。瘦长终于忍不住了,它劝说道:"海你也看到了,我们回去吧,进入海里你会死的!我的药也救不了你!"流星却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若我怕死,我压根就不会来。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它顿了顿接着说,"我就要死了,但你不要难过,你知道吗,我是为心之所向而死,今天我就可以和我的缪斯女神融为一体,死在她的臂弯里,我是快乐的死!你应该替我感到快乐,回去继续做那条无忧无虑的金鲤吧!今生最幸运的就是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的灵魂也会与你同在的!"瘦长不再说话,默默看着它吃了药一摆尾消失在入海口。

      流星努力向深处游去,它的缪斯女神没有想象中那样温柔,它背脊上的伤口像是重新被割了一遍,它痛的流下大颗的眼泪,可这眼泪也被吞没不见了。它感觉身体里的水分在慢慢流走,它想要呼吸,却被咸涩的海水刮的生疼。流星想,让她尽情的掠夺吧,只要她喜欢,我的全部都是她的,这点水分又算的了什么!不论是温柔的她还是狂野的她,她都是它心里那抹缪斯蓝。她是缪斯女神又是魅惑的女海妖,但它知道,它是自愿被她诱惑的,它愿意,为她死。但还不是现在,它要在药效没有消失前,多欣赏她的美。它向更深处游去,它看到茂密的墨绿色海藻,摇曳生姿,比河里最大的水草还要大;它看到五光十色的珊瑚林,比藏书阁的还要华丽,还要美;它看到五彩斑斓的、从未见过的鱼,它们是那样美丽、华贵,它们都是她的信徒……它浮上水面,它想象着她娇羞的样子,那应该是傍晚淡红色的晚霞让她红了脸;它想象着她欢快的样子,那大概是鱼群越出海面溅起的浪花;它想象着她嗔怒的样子,她那么温柔大抵不会真的生气,或许是卷起几朵就像她一样纯洁的白色浪花……她的欢笑,她的哀伤,她的一切的一切,它都感受不到了,不过没有关系,她有那样多的信徒,它们也是爱她的吧?或许没有自己这样浓烈,或许……它又感到愤愤不平,它们生来就受到她的垂爱,而它,得不到它的垂青,它能做的只有,把自己最珍贵的生命献给她。它喃喃自语道,"今天,我终于做了自己的英雄,我是那道银色闪电,转瞬即逝却照亮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它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水分越来越少,海水像尖刀般刮着它的鳃。它恐怕马上就要死了,它的血与水,都要消散在这迷人的蓝色里。它闭上眼睛,等待意识逐渐消失,那时候便是死神把它献给它的一切的时候,它终于和她融为一体了,它死而无憾。最后一刻,它又想到了瘦长,它不想再拼尽全力回去看它了,若是它看到了,它该是会难过的吧,它会回去继续做那条无忧无虑的金鲤的吧,大抵它很快就会有新朋友忘了我吧,可惜我不能再陪它吃零食了……

        河海交汇口,瘦长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它固执的看向远处的海面,可惜什么也看不到。没错,它骗了流星,契约的条件并不是瘦长说的那样,只是流星当时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没有发现而已。那天,花背对它说:"你要知道,神龟虽寿,犹有尽时,我想要的,你可真舍得给?"瘦长不解,花背解释说:"我想要的是你的命,一半用作药引,另一半则是我的酬劳。否则,你这辈子也找不到入海口。即使找到了,它一旦进入,不出几分钟,便会死去,它又如何领略大海之美?难道你想看它抱憾而亡吗?"花背不断强调自己可以把入海时间延长到几个小时之久,见瘦长答应,它又说:"从答应的那刻开始,你的命就和那瓶药绑在了一起,当它失效的那刻,你的时间也就到了。即使你不用那瓶药,它也会在一定时间后自己失效。你可要想好!"后来瘦长当然还是带走了这瓶药,它不能,不能看着最好的朋友抱憾死在自己眼前,它希望流星最好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这样它就可以找个借口消失不见,而流星还可以回去当那条河里最漂亮的银龙鱼……瘦长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苦笑道:"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从金鲤变成银鲤,流星应该完成它的愿望了吧,还好它不知道这一切,我们都没有遗憾了,它可以为心之所向而死,我也可以为兄弟而死。"它又眺望了一眼海面,还是什么也看不到。它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着:"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用你的话说,那叫'它想要我的命,那便拿去!' 不过……"它突然大声喊到:"你欠我的零食下辈子再还!"瘦长越来越透明,终于和河水融为一体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渔夫带着它的小女儿出海。今天的收获不错,他们网上来一大网鱼,渔夫熟练的把它们倒在甲板上,鱼儿们不断扭动着身体,拍打着尾巴。突然小女儿叫到:"爸爸,你看这条死鱼好奇怪!它背脊上的鳞片都没有了!"渔夫撇了一眼,说道:"可能是被其他鱼咬掉了,真奇怪,这条淡水鱼怎么会出现在这。"渔夫捡起那条鱼把它扔回海里,"这可不属于它,可能是哪条走错了方向的蠢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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