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一个和尚,年纪轻轻,佛法深厚,为应劫数而下山入世,一路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她本是一只狐妖,百年道行,终化人形,单纯质朴却无分善恶,一路随他而往,但凭本心。
凡尘俗世,浮生未歇。
法空缓步走出城门,身后跟随者众多百姓,一路送他出城。
人群中有牵着孩子的妇女,有年过半百的风霜老人,也有风华正茂的少女,此刻都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目送他离开。
“这位大师真是佛祖下世啊,多亏了大师我家娃的病才好了。”看着法空的背影,那些妇女眼中充满感激,不住的摸着自家孩子的头,嘴里念叨着。
那些老人看着法空的,浑浊的双眼透着敬重,双手合十,口中默诵着这几日学来的佛家经文:“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那些妙龄少女明亮的眸子倒映着那道身影,恋恋不舍,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似的,更有甚者,轻折手绢,不住的擦拭着眼角闪烁的泪光。
不得不说,法空着实有些不同寻常,在他来到江阳城后,短短几日时间,竟是凭着自身独特的气质和深厚的佛法,赢得了城中众多百姓的好感。
“法空大师请留步!”
戏馆馆主站在人群中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喊住了法空,一路跑到他面前,声音沙哑,担忧道:“大师,老朽认为还是别去了的好,那村子一夜之间人全死了,到现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干的,恐怕是妖邪恶鬼,那东西可不敢招惹!不能招惹啊!”
“是啊,大师,那村子如此凶险,还望大师多多思量啊!”
“我等还想聆听大师讲解佛法!”
“小女子曾闻言,君子不立危墙下,大师还是别去了,若是有危险该如何是好.......”
众人见那戏馆老馆主出门劝说,纷纷开口相和道。
法空双手合十,向着老馆主微微颔首,又转身向着众人颔首,脸露悲苦之色道:“多谢诸位施主关心,贫僧虽修行微末,却也不敢舍弃佛门教义,而今有妖魔鬼怪横行,一村之民惨死,难保他日还有人被害得性命,若是今日贫僧置之不理,有何资格枉称正道,又有何资格再为佛门弟子?”
话罢,法空便不再停留,转过身来,径直向着远方行去。
老馆主看着法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长一叹,他是真心尊敬法空的,虽然对方年纪轻轻,佛法却已然深厚之极,他诚心礼佛数十年,也不是没见过年轻的和尚,可大多都没有真才实学,所谓的下山入世,弘扬佛法,不过是骗取些香火钱罢了,从未有如法空这般的,依他看来,便是那些名门大寺中的方丈,较之法空恐怕也远远不如。
摇了摇头,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那村子恐怕凶险异常,老馆主不知法空这一去究竟将会遇到些什么未知的东西,不由心中默默为其祈祷。
至此,人群也渐渐散去,江阳城城门之外,春风微醺,徐徐飘荡,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
莽莽青山,蜿蜒山道。
法空沿着打听来的方向,一路走来,已有两日时间,早已远离了宽阔的官道,走入了这连绵无际的青山之中,脚下这山路还算宽阔,想来是多有些行脚商人往来的缘故罢。
如今临近黄昏,天际却无霞光万道,有的只是一片浓如稠墨的黑云,遮天蔽日,天色阴沉压抑。
山野中的景象也有些昏沉起来,法空驻足,微微皱眉,抬头遥望天际。
“要变天了......”法空喃喃自语。
只见那里厚重的乌云之中,雷光闪烁,一道道白光自云中贯穿而出,闪耀天地间,又于刹那间消隐不见,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声响彻天地的惊雷之声,轰隆隆的,不绝于耳。
那道道白光不断自天际劈落,照耀四野,随即消失不见,随之又是一道白光劈落,循环往复,似是无歇无止,宛若上苍震怒,降罚于尘世。
法空心中震动不已,深感不安,这绝不是寻常的雷雨天气,更像是上古传说中的天劫刑罚,那些遥远而古老的传说中,只当天地间出现了不该出现于人间之物,才会如此引得天道震怒,降下刑罚雷劫。
而那上古的传说中,伴随着此等天地异相的,无一不是倾覆天下、涂炭九州的人间浩劫!
同时,法空听着耳畔的雷声,心中不可遏制的想到,这九天之上究竟是些什么,竟能有如此鬼神莫测之威,震慑天地!
是传说中的缥缈仙界?亦或是无尽的空寂虚无?
这般想着,法空竟是陷入了沉思,冥冥之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可转眼又似是毫无所获,不禁愈想愈深,竟有些不能自已。
法空静立在山道中,一动不动,眼中闪烁着各色光彩,时而茫然,时而明亮,直到脸上感受到了点点冰凉,打了一个激灵,这才幡然醒悟过来。
不知何时,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才片刻时间,豆大的雨点自天际坠向人间,竟是一场倾盆大雨。
法空连忙取下背后的油纸伞,这是在江阳城宣扬佛法之时,也不知是谁塞到他手上的,本想还与他人,却又不知是谁,只好收下了,背在身后,没想到此时派上了用场。
伸手扫去僧衣上的雨滴,法空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沿着山道向前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法空眼神一凝,却见远处一棵参天大树下似是站着一人,只是此刻山野间有些昏沉,加之大雨瓢泼,纵是他眼力再好,也难以看清。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等雷雨天气,站在大树之下避雨可是十分危险的,法空想出声提醒,却又想到雨势雷声如此之大,对方恐怕也难以听清,便没有开口,而是加快了脚步。
近了,只见那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亭亭如盖。
而树下那人,则是个年轻的女子,静静的站立在树下,无声地承受着风雨,身上的白衣微微有些湿了,黑色的秀发有些凌乱,有几缕贴在脸颊上,衬着寒雨中有些苍白的脸颊,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天地间风雨呼啸,树下风雨虽小了许多,但树梢空隙间低落的雨珠却更为大颗,那颗颗雨珠滴落在她的脸上、肩上、手上,落下弹起后又散开,便如晶莹的碎屑,若隐若现的白皙的皮肤,贴着衣裳,身影在风雨中,竟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此时正俏生生的站在树下,灵动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自风雨中渐渐走来的那人。
法空看着那女子,微微一愣,竟是那日在戏馆门前,问了他两个问题的白衣女子。
不过他倒也未多想,走到那女子身前三步之外,想了想,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她。
“这般天气在树下避雨实乃危险,施主还是另寻避雨之处罢。”
那白衣女子静静的看着身前的法空,一挽发鬓,微微敛眼,看着两人间的泥泞地面,也不知在想这些什么,片刻后方才抬头,接过他递来的伞,眉眼弯弯一笑,美不可言。
风雨凄凄,泥泞的山道中,法空和那白衣女子一同上路,只不同的是,风雨之中,那白衣女子撑着伞,遮蔽风雨,而法空则是双手合十走在伞外,任凭大雨淋彻全身。
“夜深雨寒,大师还是进伞来吧。”白衣女子侧着身看着脸上雨水横流的法空,轻声说道。
法空微微摇头,道“贫僧不碍事的,这等风雨对我来说倒也是一种修行。”
白衣女子微微皱起秀眉,却也不再接话。 只是过了片刻,那白衣女子向着法空移了半步,手中的伞也稍稍向他移了几分。
法空忽有所感,只觉得落在身上的雨滴少了许多,也未多说,只是向前走着的步子,不着痕迹的向另一侧也移了半步。
白衣女子见状,嘴角一撇,美丽俏人,脚下未动,只将伞移在两人之间,各自遮挡着半边身子。
法空还欲在动,只奈已处在路旁,身边便是山壁了,只好开口说道:“贫僧无妨的,施主这般又是何苦呢?”
白衣女子闻言,皱了皱纤巧的鼻,道:“小女子不碍事的,这等风雨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修......”话还未说完,便见她忽的掩嘴一笑,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风雨中竟是那般动听。
青山古道上,寒夜风雨中,一把伞撑在两人之中,各自半身遮蔽在伞内,半身露在风雨中。
寂静长夜,莽莽青山,瓢泼大雨,一把伞,两个人,隐隐间竟是构成了一副奇异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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