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阴沉的天空中稀稀的飘着雪花,我爸爸坐在火炉旁边翻看一本破旧的黄历本,看了一阵子后,抬头对我妈说:“我们屋里的猪就在二十二来杀吧,我看了一下,那天是肥日,可以杀猪。”我妈先是“嗯”了一声,后又补充说:“屠夫和帮忙的你赶紧去请,免得暗了又叫别人请去了,我们又杀不成。”
我妈的话音刚落,我爸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换了双鞋就往住在离我家大约一里路的我大爷爷家走。我大爷爷和他的两儿子,是我们村专门给人杀猪的屠夫。到了我大爷爷家,我爸先问了我大爷爷他们腊月二十二是否有空去杀我家的年猪。因为我们全村,甚至方圆附近的其他村都请他们去杀猪,所谓肥日又都是大家从差不多内容相同的黄历本子上看的,所以我大爷爷他们爷仨在冬季的肥日有点应接不暇。大爷爷告诉我爸,他们腊月二十二那天午饭后有空去我家杀猪。屠夫约好了,我爸后我大爷爷告别后,又去了几家在青壮年男劳动力的人家请了四个人在腊月二十二日那天下午去看我家杀猪,被请求帮忙的几个都表示愿意也有空去帮我们。在我们这里,家家户户年年冬天都要杀猪,杀猪又是一件需要男劳动力的体力活,所以大家基本上也都是互相帮助。这两件事都办妥后,我爸就回家了。
“我们的猪在二十二下午杀,你看要喊哪些来吃刨汤的,国人好安排饭菜。”我爸进门就对坐在火炉旁边剪鞋样的我妈说。吃刨汤,是我们这里冬天杀猪当天或杀猪后临近的几天,邀请亲戚朋友和在过去的这一年里谁对我们有过恩我们得感谢的人,来家里吃一顿以刚分割下来新鲜猪肉为主要菜肴的宴席。每家每户每年都很认真的对待吃刨汤这件事,主妇们都会尽自己所能争取拿出更多像样的菜来。听完了爸的话,我妈说:“那我们就喊他们那天晚上来吃饭嘛,将就帮忙的和屠夫一起吃。”“要得。”我爸说。
接下来的一天多时间里,我爸妈挨个去邀请了我家要请来吃刨汤的人,还准备了一些需要提前准备的耗时长的菜品原材料,比如磨魔芋豆腐,把山药从地里挖出来等等。山里的农村,上街买东西不方便,再加上也没什么钱,所以即使是隆重的请客吃饭也大都是吃自家地里种的和圈里养的。
“起来得哒,还有好多活路没做。”天刚蒙蒙亮,我和我弟也被我妈叫我爸起床的声音惊醒了。起床后,我爸忙活和是跟杀猪有关的事,首先得扛出一年用不了几次的杀猪缸(专门为了杀猪时烫猪刨毛而用木头制作的大缸),用水泡上,保证烫猪时不会漏水,因为木制的容器,长时间处于干燥环境中,木板间会因为木板干燥缩水而出现缝隙,泡发下下才会合拢收紧不漏水。其次要准备上两三只结实耐高温的水桶,用来把在灶上锅里的沸水转到杀猪缸里。还有杀猪凳(专门用来杀猪时把猪按在上面方便屠夫捅刀子和接猪血,比一般的板凳更宽大更结实),得扛到杀猪的具体地点。通常情况下,挂肉的铆子也得由我爸准备。在这些都忙活完之后,一上午过去了,还没来得歇一歇,我爸又得去把灶上大大小小三口锅都注满水,点上火烧上,保证刚一断气的死猪就能被开水给汤上,这样才容易刨去猪毛。我爸在为杀猪做准备的时候,我妈一直在灶屋里忙碌,除了自家的早饭午饭外,其余时间都用来择、洗、切晚饭时该和猪肉一起炒、炖、炸的配菜,这样新鲜的猪肉一拿进灶屋就可以烹煮,味道更鲜。
就在我爸妈起床后,随后我和我弟也起床了,因为通常情况下这一天不但饭菜比平时丰盛,如果得到大人允许还能在杀完猪屠夫分割肉的时候顺便切几小片瘦肉给小孩子们自己拿到火炉上或是自己在外面石板上生一堆火烤着吃,这天除了杀猪人家自家的小孩可能还有应邀前来吃刨汤的小孩子,在这物质不怎么富裕的年代,小孩们这样的口福可不多有。遗憾的是,我家大人是从来不允许这样的,所以我们顶多能得到粘在猪油上的毛帘儿(我不知解剖学上它叫什么,不怎么好吃)。总共不到二两,还要分成小孩人数相等的份数,抹上点盐,自己拿到柴火上面烤,掌握不好火候就烤得黢黑,而我们大都掌握不好,最后每人各自吃下了一小块黑碳一样的东西。虽然待遇有点敷衍,可我们的开心却货真价实,所以早早起来盼着等着。
通过我爸的准备工作,杀猪的过程你们应该能自行脑补出来。那我就来细说一下我家这次刨汤宴的具体菜肴,有凉拌折耳根、泡椒肝腰合炒、榨广椒炒五花肉、酸菜炒魔芋豆腐、青炒菠菜、白菜猪血汤、山药炖排骨、炸酥肉。山里的冬季自产的蔬菜不多,但实在的庄稼人不会吝啬每一份菜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