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悟之余,便见远处的渔船款款而来,在孩子们的周边围成了一个偌大的帆墙,大有围剿童鱼之意。灵性的鱼儿,立刻潜入了水底。孩子们却忽闪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不会所措地质问那些不速之客:“你们想做什么呀?”
渔民们笑而不语,却凌空撒下一张张巨大的渔网,几乎覆盖了整个河面。孩童惊恐未定之间,渔民已经开始收网拿鱼了。大网里的鱼群在拼命挣扎,孩子们却眉开眼笑起来。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小的一尺来长,大的足有一米左右。于是,渔民们无法掩饰心中的喜悦,一阵忙乱,鱼儿悉数归舱。而后,便载着满船的笑语扬长而去。
目睹奇观的孩子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本以为鱼是自由的,快乐的,原来人类才是万物的主宰……”有的说:“母亲河是孕育生命的摇篮,鱼儿就是生命的精华……”有的则说:“但愿人鱼各行其道,互不侵犯。”
转眼之间,孩子们又把烦恼丢在脑后,争相潜入水底,身后的水面随即便漾起串串气泡。气泡化成了无数纷乱的水珠。水珠就像天女散花,四处飘飞,再次引来无数的小鱼蜂拥而上。鱼儿仿佛忘记了刚才的惊险,抖动着灵动的小尾巴,翘起了瓶口似的小小嘴,吞吃气泡,肆意玩耍。扑噜,扑噜……弹起了悦耳的歌曲,就像千千万万的雨点从天而落。
一番人欢鱼戏之后,夕阳辉映的河面,远远地出现了一尊涂金娃娃。啊!那就是我童年时代的父亲。“你为什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啊?”小伙伴们一边询问,一边追他而去。父亲畅游之际,身边蹦出了一条勇敢的小鱼,围着他转来转去,仿佛要与眼前的庞然大物共舞水上芭蕾。父亲优雅地滑动着双臂,交替地潜入河底,浮出水面,牵引着小鱼,与它戏耍。兴之所至,父亲仰起了脖子,喉头颤动了几下,仿佛大鲸吐出的擎天水柱。水柱四散,洒向湛蓝的天空,淋在父亲的头上,飘落于小鱼的四周。小鱼就像调皮的孩子,神气活现地冲着父亲不住地摇头摆尾。一会儿沉入水中,一会儿跃出水面,然后,又晃晃悠悠地向东方游去,仿佛一片顺流而下小树叶。于是,父亲遥望着逐渐远去的小鱼儿,大声地呼喊:“快追呀!不然你就落单了!”
送走了小鱼,小伙伴们却追上来了。父亲低下头,吞下了一口清凉的河水,然后,便对伙伴们说:“兄弟们!你们瞧啊!河水正顺着我的喉咙向着每一条毛细血管渗透,然后,从我的脚下流出,再返回到滔滔河水之中。如此,我便与河水融为一体。这才是最爽快的时刻啊!”
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河面,波涛变成了沸腾的金汤。小伙伴们纷纷展开双臂,就像一群跃跃欲试的雏鹰。大家争先恐后,风驰电掣般地向着河岸游去……父亲跃出了水面,像一条腾飞的蛟龙,转瞬,便行走在河滩上了。其时,他已步入了青春,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脊梁,厚实的胸膛,刚劲的双臂,清晰可辨的腹肌,浑身上下仿佛逶迤的山峦彼此相连,就像一座行走的山脉。流连不去的水珠,悬挂在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上。在阳光的映照下,他的周身晶莹闪亮,教人不禁想起王维的诗句来:“空山新雨后......清泉石上流”。
宽广的河滩上,父亲捡起了摊上早先预备好的毛巾,一块洁白的丝制品便在他的皮肤上跳来跳去。拭去了身上的水珠,抹去了蚯蚓般爬行的水渍,他便缓缓穿上了洁白的背心和宝石蓝的田径裤头。顿时,夕阳下的淮滨,呈现出了愈发旖旎且迷人的风景……此后不久,父亲便怀揣梦想,随同成千上万飞扬着青春气息的下乡大军,意气风发地离开了他钟爱的母亲河,就像一只只刚刚竣工的航船,开启了远行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