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已是接近夏日的时节了。
这一日,正是早晨,些许雾霭弥漫在山林之间,一条河流缓缓自山间流过,水面宽阔,泛着无数细微的波纹,直指远方。
一叶小舟顺着河水缓缓而来,舟中坐着一个中年道士,发丝花白,手执鱼竿安然端坐。
河道两侧一面是山崖,另一面则是平缓的陆地,陆地上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
忽然,这个道士手中鱼竿一扔,身形拔起丈余,往山崖那边投去,身形如白鹤冲天,向前一掠八九丈!
眼见去势已竭,这道士猛提一口气,足尖在水面连点,竟自再次飞身而起,稳稳落到了山崖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只见这块凸起的石头后面,居然有一个人!这个人一身洁白衣裙,显然是个女子。
若不是石头后面的荆棘勾住了衣物,她早已沉尸河底了。
这道士蹲下身去抓去了她的肩膀,向上一提,趁着她身子向升之时顺手勾在她的腋下,将她捞了起来。
然而,当这个道士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脸时,突然失声惊道:“乐晓鱼!”
他将这个女子打横抱起,双腿在石上猛力一弹,向前飞身而起,冲出七八丈之后身子下落,这一次他仍是在水面借力,只不过由于负重一人,每次借力只跃得进两三丈,但这已足够了。
道士没有再去管小舟,径直上岸后便飞一般奔走,来到了一间小茅屋里。
小茅屋不大,却打点得很整洁。
放下了这个女子,道拿出一个布包来到女子身边,展开布包来,见里面一排排整整齐全是又细又长的银针。
点起油灯,把银针在火上烧过,这道士一手拿布包一手迅速将这些银针悉数刺入了女子的全身大穴,接着脱下她的鞋袜,一指点到她足底“侠溪”穴,不过是一盏茶工夫,他额头已现细细汗珠。
又过了一会,这道士已然汗如雨下,他顾不得擦去,走出几步忽然一掌向这女子头顶“百会”拍下。
“百会”乃是人体要害之一,就算是被几岁大的小孩子拍到也会一阵头晕,要是换了练家子,一掌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在捞起这女子之时,道士便已发觉她生机断绝,只是仍抱有一线希望,究其原因,却是因为他乃当今天下第一大势力“天师教”的上一任掌教张升云。
“天师教”崛起,不止是朝廷的大力扶持,更缘于教中高手如云。
张升云身为天师教的上一任掌主,自然是武功通玄之辈。
张升云这一套针法与内功结合的手段,是天师教所独有的一种禁术,据说此术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却要以一身功力为引,激发生机。
一掌拍过之后,张升云顾不得休息,伸手将这些银针一一拔除,忙完这些,已到了巳时。
一伸手搭在这女子脉门上,只觉她已重现生机!
张升云终于长出一口气,把银钱丢在桌上,打水洗了脸,坐下来一运气,不禁笑了,想道:“还好,并不是真的一丝功力都不剩下。”
这女子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快要天黑了。
张升云看着她绝美的脸,不禁思绪飘飞,想道:“晓鱼,想不到,你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当年天师教并非所有人皆是道士,只有入得了内门,才需守戒。
张升云天资过人,深得长辈喜欢,早已默认他为下一任掌教,但造化弄人,他却偏偏喜欢上了一个叫乐晓鱼的女子,后来乐晓鱼知晓一切,毅然离开张升云而去,张升云心灰意冷之下这才守戒做了道士成为掌教。
虽然成为掌教,张升云却很少打理教中事务,平日里除了修习内功就只剩下垂钓,因此只做了十余年便辞去了一身职务,做一个闲云野鹤的道士。
“道长,我这是在哪里?”女子坐起身来,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张升云。
“这里是贫道的居所,你就放心休养便是。”张升云越看越觉得这女子简直就和当年的乐晓鱼长得一模一样。
“多谢道长救命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女子起身下床,对着张升云拜了下去。
张升去避开不受,道:“救人,不过是贫道本心而已,不必言谢,姑娘,你何以会沦落至此?”
“我……”这女子回想半晌,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去想好了。”道士交给这女子一个包袱,道:“这是我去镇上给你买的衣服,你换上罢,有什么事只管叫我。我就在外面。”张升去关上门走到外面去了。
女子换好衣裙,开门走了出来,见张升云背对着自己,她走上前去道:“还未请教道长名号?”
张升云望着女子,见她虽然身首普通布衣,仍是难掩过人资色,心头默默一叹,道:“方外之人,哪里来的名号,我姓张。姑娘你怎么称呼?”
女子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张升云想了想道:“我见你落水而不死,不如你便姓‘鱼’好了,前人有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就叫‘鱼清清’如何?”
女子一听,顿时不满写在脸上,小嘴嘟起,气道:“鱼清清?这是什么名字,还不如叫鱼浅浅呢!”
张升云见到女子娇嗔之态,不禁笑道:“好好好,你喜欢,那便叫做鱼浅浅罢!”
“啊?”女子不禁一愣神:“鱼浅浅……”
“还是进屋坐着说罢。”张升云当先走了进去,鱼浅浅只得跟上。
坐在桌前,张升云忽然道:“鱼姑娘,你可知,我用了什么法子救你?”
“小女子不知。”这女子已不再反感,显是接受这个名字了。
张升云道:“我将功力传给了你,再以银针活血正脉,因此,你如今已算得上是身具三十年内力的武功高手了。”
鱼浅浅闻言一惊,又要下拜:“谢谢道长。”
张升云抬手道:“先别谢我,我这一身功力,将来不免是要带进棺材里的,送给你们年轻人,正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既然你传承了我的功力,但你不懂运用法门,最多也只能算得力气大些而已,所以,我的功夫,也是要传给你的,你可愿学?”
“小女子愿学。”鱼浅浅喜不自胜,满口应允,为何会如此欢喜,她自己却也不知道。
光阴飞逝,不觉已是四年之后。
张升云所传剑掌功夫,却并非天师教所有,而是他一个好友的功夫,他这个好友天资过人,武功盖世,奈何天妒英才早早夭亡,正好以此相授,既不使天师教武功外露,也不使好友的绝艺断了传承。
当然,这些,鱼浅浅是不知道的。
这一天,鱼浅浅走完一趟剑法和掌法,正待去林间练习轻功,张升云出现,让她回屋。
回到茅屋,只见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菜,鱼浅浅心下大奇:“师父平日守戒,怎地今日却摆了酒菜来?”
张升云给鱼浅浅倒了一杯酒,道:“小鱼,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知道?”
鱼浅浅想了想,茫然道:“徒儿不知。”
张升云道:“今天是你艺成出山的日子,为师想过,你的武艺已得我真传,山中寂寞,红尘世界才是你们的天下,马匹和银两,为师都已给你备好了,这桌酒菜,就当为师为你饯行。”
鱼浅浅急忙道:“师父,我不想走……”
张升云摆摆手,道:“你走之后,为师也该四海云游去啦!若是有缘,你我师徒自然还有再见之日。”
听闻张升云如此说话,鱼浅浅已知再也停留不住,只得拿起酒杯喝下。
“好啦,酒已喝过,为师走啦!你要记住,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可为恶。”张升云在这四年里已然将一身功力恢得了九成,去势如箭,眨眼就看不见了。
鱼浅浅独自一人吃着酒菜,离别伤感之下只觉得淡然无味,匆匆填饱肚子,将茅屋内外整理一遍,关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