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不知道是怎么来到咖啡厅,端坐在这昏黄不明,暧昧不明的地方,这似乎是闲人聊天的集聚地,是闺蜜密谋的特殊场所,婚后,孩子出生以来,她就再也没有来过。
然而,今天她来了这里,并且和一个女人坐在一起,一个陌生的女人,昏黄的光线,照不出她的皱纹,猜不出她的年纪,唯一猜得出的是她的用意。
玉兰,左手扶住杯子,右手不停用小勺搅拌着,看着液面上泛起的白沫,像口水,令人反胃。为躲避这可怕的想象,她急忙把视线再一次移向那个女人。
女人,穿了件黑白条形紧身连衣裙,宽肩窄腰,像老树皮上粘着的一粒毛毛虫卵。她紧身内衣里,正包裹着蠢蠢欲动的一对毛毛虫,让玉兰看得直起鸡皮。
玉兰克制自己去抚摸自己平广的机场,恼怒地想着:自从生了宝宝,那里就缩得像发育不全的少女,需要靠海绵的物理挤压,来维持良好的体型了。
那女人的紫黑色口红印在杯沿上,玉兰看她说话的神态有些做作,她无非想让玉兰明白,她目前正与她共享着同一个男人,并且,妄图侵占她的领地。
在中午没接到这个女人电话前,玉兰还不知道遭遇小三这个变故。似乎觉着,如今普遍变态的社会风气不会侵袭她的家庭。
更何况,主动找上门摊牌的小三多半是泼妇,草包,或是不知廉耻,急不可耐的。玉兰想着,假如她爱上了有家室的人,她也不会厚脸皮到找正牌去要人,这就好比偷了别人家东西,你还要找到别人说:嘿!哥们儿,这东西属于我了!那是从小偷演变成强盗的质变啊……这是什么逻辑?
可今天,她就见识了这么一个公然下战书的“毛毛虫”,她做错了什么?才会迎来石康的背叛?
玉兰总觉得,男人有一两个红颜知己,无可厚非,前提是男人得优秀,妻子得不优秀:或跟不上男人节奏,或飞扬跋扈,或不敬公婆,或贪玩懒惰……可是,玉兰觉着自己跟这些也都沾不上边儿啊!
她工作上的应酬虽多,却从不影响照顾孩子,家里也安排得井然有序,双方父母也以她为豪,她的唯一弱点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强势,但她起码是讲道理的呀!
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这个约会,玉兰大脑一片空白,胸口更是堵得生疼,心按捺不住要跳出来,却又好似要无限不循环沉下去,她在办公桌前,绞紧双手,好让疼痛缓解一下激动!气愤!绝望!
玉兰想打电话给石康问问清楚,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体内涌动的洪荒之力,全部化作一腔怒火,烧得嗓子都快哑了,她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两大口,又伸手去拿手机,可转念一想,这女人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莫非是石康说不出口,把号码给她,让女人出面摊牌?
多卑鄙啊!不负责任的男人!
怎么办?眼下要在2个小时内解决这条“毛毛虫”,那得集中精力,以静制动,见招拆招,她可不能让这个家被拆得支离破碎,至少宝宝不能没有父亲……
“其实,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我,有了他的孩子,三个月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女人轻呷一口咖啡,轻声细语。
“不好意思,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不能把他户口本上的父亲让给你的孩子!”玉兰睥睨着“毛毛虫”,心想:这一招真烂!
女人一震,大概是轻敌了,至今一言不发的玉兰会这么冷静,刁钻。原先拟好的话,一时接不上来,有些尴尬,又是一阵沉默。
玉兰实在有些不服气,就算平时工作太忙,应酬多一点,可家务事儿也没怠慢哪!孩子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不是自己包办的?这么拼命工作,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孩子吗?
石康还不满意,有时候说自己忽视他,不理解他,甚至被她打入冷宫了!天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怎么就不能体贴一点呢?
对了,上个月,他还说,单位要提拔一批青年储备干部,他想争取一下,让玉兰放弃自己的工作,找个清闲一点的……
难不成是他得知“毛毛虫”有喜,想用这法子来将她一军?“阴险!”玉兰狠狠地想着。
“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不太适合,可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女人的嘴开始不停地说,披肩发不停地被甩到后面,又垂到前面……
玉兰发现“毛毛虫”的头发偏红色,大概是染的,现在街上的时髦女郎,头发常常是稀奇古怪的颜色,甚至苍白的脸,墨色的唇膏,还配个营养不良的枯发,疑似巡山小妖,却还惺惺作态。这世道,三观尽毁,还连累了审美观吗?
玉兰在杯子里又加了块方糖,可还是没喝,只是搅拌着着咖啡,不时地抬头看那女人。女人被看得局促不安,又喝了一口咖啡,继而发现杯子快空了,就又叫了一杯。
玉兰把自己的杯子推给她:“不用叫了,喝我的吧!我没动过!”
“不!不!不!”她惊愕地推回杯子,脸上的表情似吃了榴莲。
“我不喝咖啡,真的!你喝吧,免得浪费!”玉兰又推了过去。不喝咖啡是谎言,糖加多了,才是实情,可石康不在,谁知道呢?
女人面前的空杯撤走了,当她开始喝玉兰的咖啡时,她叫的另一杯也来了。她放下玉兰的咖啡,皱着眉头:“好甜!”随后,对玉兰一笑,推开杯子,喝了口新叫的咖啡。
“甜总比苦好啊!喜欢喝咖啡的人,多半喜欢自讨苦吃,十足的贱骨头!”玉兰托着下巴,一脸清纯。
女人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目光一闪,也不示弱:“咖啡和大蒜水确实不同。”
“哦!那么说说你们的罗曼史吧!我洗耳恭听!”玉兰故作镇静。
“毛毛虫”猛一抬头,有些懵懂,感情刚才的长篇大论她都没听进去,难道还要再重复一遍?
玉兰才想起她刚刚好像说了好多,或许已经说过了——于是,决定脸皮再厚一次,绝不脸红。可是,脸却背叛了大脑,疯了一样地热!胀!就像该死的石康,恋爱时,蜜月时的海誓山盟都见鬼去了。
“可恶的毛毛虫”为什么要来夺别人的丈夫?不管怎样,不能离婚,可丢不起那人!
一旦离婚,亲戚朋友,公司同事,大学同学……会怎么看!宝宝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行!咬断牙齿也要微笑面对。
玉兰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赴这个约,冲动是魔鬼啊!既然不打算离婚,自然是打死也不承认,装傻充愣——就不该钻进这个圈套,至少逼迫石康坦白,或让他永远无法开口,让他憋屈,让他自己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他们搞破鞋弄出个孩子,凭什么让自己买单?哼哼!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今天,很高兴你能来向我道歉,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感到羞愧,使我明白,我们夫妻间可能存在一些小小的误解,需要进一步沟通,我会好好跟我先生谈谈,至于你那三个月的孩子,不是我的,留不留,你自己拿主意!”玉兰决定快刀斩乱麻,借故看了下表:“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做饭呢,不然老公,孩子都要没晚饭吃了。今天的咖啡我买单,好吗?”
“服务员,买单!”玉兰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也没兴趣再充当听众。头也不回,走出了咖啡店。
一出门,玉兰才发觉,空调下僵硬的四肢开始复苏,她该怎样才能做得更好,才能让石康觉得满意,多陪陪他……至少这星期她得咬紧牙关忍耐!今后,再找机会惩罚他!
唉——还能怎么惩罚?宝宝不能没有爸爸,她想着孩子那双黑亮的眼睛,活脱脱他爸爸的翻版,她在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温柔的酸胀感。眼前模糊了,她得找个地方宣泄一下,不然,今晚就糟了!
玉兰不会知道,当她打开车门,坐到车里,他的丈夫,正在咖啡店,坐在她刚刚坐着的位置,面无表情,对面那“可怜的毛毛虫”正认真的数着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