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像针尖叩击松软的泥土,微微的颤音,细细地倾诉,如油如醉。醉得冬雪滋润的草木长出了新芽,把人的情感、希望都化在季节的更替里,都写在怀念与新生的春雨里。逝者静谧,生者含泪;逝者瞩目,生者昂首。转眼间,油菜花金灿灿地展现,新生的绿叶吐着青翠,风筝在高远的天空飞起来了,还有希望,有青春,有活力与斗志。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像外婆的那双小脚,带着我走进她的世界。那年我七岁,她五十七岁,我们俩挎着竹篮到山上去拾柴。我摔倒了,她没有扶我,对我说:“摔倒了不要紧,看能不能爬起来!不能爬起来就真的摔倒了。”我哭叫着跟在她的后面。许多年以后,外婆早已离开了人世,看着她那从来就不曾言笑的遗相,在母亲的讲述里,我想象着一个富家少女如何生下第一个女儿之后转眼之间成了孤儿寡母。又如何在逃难、饥饿与血淋淋的战争灾难里再婚,当她生下最后一个女儿之后,再次孤独地看着五个哭泣着的儿女,又如何不得不草草地埋下她的丈夫。清明时节的雨啊,总是不停地下,仿佛是外婆在诉说她的苦难,还有一个普通中国人精神的传奇。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像母亲那双期望的眼神,让我又回到了那个冬天。那年我考试没有考好,父亲不停地数落着我。第二天早上,母亲送我到学校里去。她背着我的行李,走在我的前面。天很冷,地上结了冰。母亲没有穿袜子。我看见她的脚冻得通红通红的。我们都没有说话,走到村口的时候,她把行李给我,对我说:“仔!学习不打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一听这话,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为了不让她看见,我接过行李,扭头就走。我也不知走了多久,再次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她还在村口向我招手。清明时节的雨啊,你就像我的眼泪一样,无法叙说人生永远也不会再次找寻的母爱啊!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在那面雨墙的后面,我好像看见爷爷那慈祥的笑脸。
那年六月的一天,劳作一生的爷爷仿佛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特地要和我一起到地里看看。我们说了很多,从农家小事到国家大事,爷爷似乎无所不知。我知道他有一部收音机,这些内容都是从那里听到的。没有想到,第二天,他就起不来了,临去时对我说:“我看不到香港回归了!”我当时一震:一个普通的农民,在离去时,为什么对自己的家人说这番话呢?爷爷一生历经苦难,从跑日本、躲国军、躲土匪、在水上打渔漂泊、无数的政治运动、到叔叔参加越南自卫反击战负伤、改革开放富裕安宁的生活,成就了他爱国、爱家、爱生活的人生理念。清明时节的雨啊,你细细的,淡淡的,如泣如诉的,但你却是滋长的、洋溢的。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你不仅仅只是一个节日里的应景,更是对人的精神理念的一次怀念,是一种精神的延续,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春已浓,在亲人的坟头说说心里话,说说过去,说说现在,说说未来,激发对生活的热爱与追求。清明时节的雨啊,尽情地下吧,落在心里,落在一个民族的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