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城市呢？或许只是因为他在吧。周煜蝶唇角不自觉勾出一抹笑意，推着购物车继续缓慢地向前挪动，今天超市里人真的很多，周煜蝶只能随着拥挤的人潮走走停停。

忽然响起一则广播：“陈龙晨小朋友，听到广播后请立即到服务台，你哥哥陈龙溪正在找你。”

周煜蝶心里不经意地掠过一丝波澜，是他，怎么会这么巧呢？一来就聚到了同一个超市。

周煜蝶买了些日常用品就去收银台排队了，刚来这个城市，满眼都是陌生的人与景，还不是太适应。她一点一点地往前挪步，终于快到自己了。

周煜蝶看到一个小男孩兴奋地从收银台前面跑过去，张着双臂大声地喊：“哥哥，哥哥！”是陈龙晨，他还是那么活泼可爱。顺着陈龙晨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陈龙溪一脸温和地笑着蹲下去，伸出双臂一下子将陈龙晨抱在怀里，亲昵地用食指点着他的鼻尖：“以后不准乱跑了，让哥哥担心。”

陈龙晨乖顺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陈龙晨像想起什么似的：“哥哥，我刚才看到了一个漂亮姐姐，感觉好像见过呢！”

陈龙溪温和地笑着：“怎么可能？你这小家伙，就知道看漂亮姐姐。”

“才不是。”陈龙晨委屈得撇了撇嘴，环视了一周，突然指着周煜蝶：“就是那个姐姐！”

陈龙溪顺着陈龙晨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正注视着他们的周煜蝶，四目相对，周煜蝶！她也来这个城市了吗？陈龙溪的身体微微颤抖，她还是那样低顺的眉眼，却透着一股倔强，像是一泓沉进去再也出不来的湖水。

陈龙晨激动得跳起来：“我想起来了！哥哥，那个姐姐不是你的女朋友吗？以前还去过我们家呢！哥哥，你不去和姐姐说句话吗？”

陈龙溪垂下眼睛：“晨晨乖，我们走吧！”

　　小男孩仿佛很不情愿，扯着陈龙溪的袖子：“哥哥，我想那个姐姐和我们一块儿走……”

……

最终，还是只留下了背影，那高大挺拔的背影。曾经，在昏黄的路灯下，就是那个背影：“周煜蝶，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心在纠葛翻滚着，陈龙溪，你知道那只是个误会吗？

她怎么那么傻，当时赵何禾制造出绯闻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去向陈龙溪解释一下。或许，是她太过信任他了吧，以为他们的爱情坚不可破，是任何流言蜚语都摧毁不了的。

可是他为什么就信了呢？

超市收银员看着发愣的周煜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陈龙溪正拉着陈龙晨向超市出口走去，笑道：“小姐，一共125.8元，小姐！”

周煜蝶终于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给。”

收银员是个中年妇女，看周煜蝶的样子，一下子明白了八九分，笑道：“姑娘，和男朋友闹别扭了吧？你们年轻，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但是不要任性，该挽回的时候还是得放下面子。”

周煜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TWO

周煜蝶回到出租房，简单地打理了一下有些简陋的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墙上没有任何挂饰，抬眼望去，周遭全是一片白茫茫地，总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周煜蝶决定明天去买一些相框和海报。

周煜蝶租住的一带属于拆迁房，就是几个月之后便会被挖掘机拆掉的小区。她刚来到陌生城市，也不好找到合适的住处，就先在这里将就着住上一个月。

小区旁边紧邻一套豪华的水景房，就是因为这个水景房，房地产开发商说，这么破旧的小区有碍观瞻，便设法说服房管局，提前拆迁这一批房屋。

其实真正来说，这个小区的房子并不怎么差，只是和旁边的水景房一比，显得逊色了许多而已。

第二天，周煜蝶醒得还算早，七点便起床下楼去买早餐，清晨的空气有点湿冷，她可以看得到自己嘴里呵出来的白色雾汽。

天这么冷，喝杯豆浆买两个包子好了，周煜蝶这么想着，便向远远的一家豆浆店走去。

突然听到嬉笑声：“哥哥，我要喝芝麻味的豆浆，吃龙虾馅儿的包子！”远远看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都裹着黑色的外衣，在和自己朝同一家店走着。

清清晰晰地不是别人，正是陈龙溪和陈龙晨。

周煜蝶停住了身子，定定地看了他们俩一会儿，不知道还该不该往前走去。

有那么一刻她想转身回去，可她来到这个城市不就是为了见他吗？可是往前走呢？他会原谅她吗？

陈龙溪与陈龙晨离周煜蝶越来越近，还是陈龙晨先看到了她，雀跃着向陈龙溪道：“哥哥，哥哥！我们又见到那个姐姐了！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很冷的样子哦！”

陈龙溪向周煜蝶的方向看去，与她的眼神在空中相撞。

短暂的失神之后，又回缓过来。

她怎么还是那个样子？不知道照顾自己，天冷了也不知道加衣。他曾经给她说过多少次，她每次都顽皮地涎着一张笑脸，目光狡黠地说，我记住了。可再次见面还是衣衫单薄的样子。

她从来都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陈龙溪机械地拉着陈龙晨往豆浆店里走，买了芝麻味豆浆和龙虾馅儿包子之后，又机械地拉着他往回走。

看着周煜蝶一个人立在寒风中，陈龙溪不是无动于衷的，不是不心疼她。只是他恨她，她总是什么也不说，什么都隐瞒着他，她知不知道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陈龙晨扯着陈龙溪的袖子，撒娇里带着哀求：“哥哥，我还想让那个姐姐去我们家玩儿。”

陈龙溪垂眸，语气生冷：“她不会去的。”

陈龙晨大声道：“不，哥哥，你没有让姐姐去你怎么知道姐姐不去？哥哥我都看出来了，你害怕那个姐姐！你为什么害怕那个姐姐？”

陈龙溪握紧陈龙晨的手：“晨晨，别乱说话！”

“不！”陈龙晨似乎知道了陈龙溪的软肋：“哥哥，你就让那个姐姐去嘛，去嘛，去嘛！”

陈龙溪被陈龙晨摇晃得无可奈何，他微窘地往周煜蝶的方向看去。

THREE

周煜蝶仍旧站在那里，她插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抓着衣服内层，指尖泛出青白色。

陈龙晨挣脱陈龙溪的手，跑过来抓着周煜蝶的风衣下摆：“姐姐，哥哥说让你去我们家玩一会儿，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周煜蝶微笑着弯下身子，轻抚陈龙晨的胳膊，刚要开口说话，便看到陈龙溪朝着他们两个走过来。

怦，怦，怦，周煜蝶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身子不由得又僵得一动不能动。

终于，陈龙溪站在了周煜蝶的面前，陈龙溪倔强得不肯先开口，沉默在巨大的寂静中妄想寻找突破口。

既然他不肯说话，那么她先开口也无所谓。周煜蝶试探着开口。

“龙溪？”

陈龙溪眼中有光芒闪过，表面上却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地开口：“上去坐坐吧。”

周煜蝶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好。”

水景房里富丽亮堂，经过门卫房时，保安大哥奇怪地望了他们三个一眼。

这三年来，保安大哥从没看到过陈龙溪领着女孩子上过楼，保安大哥有时候就感叹，现在社会里，像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到最后究竟会落在谁的手里呢？

保安大哥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好像寻到了答案。

十层眨眼间就到了。推开门，一种空旷的感觉迎面而来，乳白色的家庭布景，家具并不稀疏，甚至井然有序，却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清冷地没有家的氛围。

怪不得陈龙晨总是吵着要别的人来，来增加一点生活气息。

五十多岁的保姆，笑容和善地与周煜蝶打了一个招呼，陈龙晨一下子扑到她怀里：“王妈妈，别生气了，晨晨以后不任性了，晨晨以后每天都会吃你做的早餐，可是今天晨晨运气很好哦，带回了一个姐姐呢！”

说着，炫耀宝贝一般地往周煜蝶和陈龙溪的方向看过去。

陈龙溪温和地说：“王妈妈，你带着晨晨去餐厅吃早餐，吃完后去送他上学。”

王妈妈点着头，将陈龙晨领过去。

陈龙溪和陈龙晨的父母工作在另外一个城市，终日忙碌，顾不得照顾这边的儿子，只是在月末的时候，会寄来一笔可观的金额，作为不能陪伴他们的补偿。

其实陈龙溪倒是没什么了，他已经习惯孤单，自己也有工作，可是晨晨还小，需要爱，于是陈龙溪尽可能地对他好，让他感觉到这世界上还有人爱他。

陈龙溪招呼周煜蝶随意坐下来，去倒了杯热泡茶递给她。“谢谢。”四目交汇，陈龙溪又一次紧抿着口。

茶杯捧到手心里暖暖的，白色雾汽一圈圈地向上缭绕着，像是白色的轻灵的花。

周煜蝶低着头坐着，陈龙溪，你真的打算一句话也不说吗？

周煜蝶缓缓地开口：“我……我那时候并没有欺骗你，可是你不相信我。”

FOUR

那个时候，赵何禾理直气壮地说：“陈龙溪，周煜蝶一直喜欢的是我，她之所以一直瞒着你，是怕你伤心。”

不是没有想过赵何禾是故意骗他的，可周煜蝶从那之后再也不理他，令他心灰意冷。

周煜蝶，你就那么吝啬，吝啬到连一个解释都不愿给我？

让我蒙在鼓里任周围那些人冷嘲热讽。

“女朋友劈腿一年了哦！”

“还傻傻蒙在鼓里呢！”

“好可怜呐！”

“……”

陈龙溪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周煜蝶，你知道你有多么地可恨吗？

那个时候，周煜蝶不是没有想过给他解释，可是在周煜蝶的预想里，即使解释，他至少也带着询问或者挽回的热切态度。可是当陈龙溪极度怀疑的目光向她砸过去的时候，她便决定了对于一切都缄口不言。

清者自清。

她怎么那么傻，以为陈龙溪在知道真相后会立即给她认错，然后他们能和好如初。可没想到陈龙溪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她，一个人来到另外一个城市。

假如她不来找他呢？

有时候周煜蝶想，爱情经不起考验，即便是如他们这般坚固的爱情，也不能完好无损。太过浓烈的爱，只会缩短感情的寿命。细水长流，反而能一步一步走到最后。

所以当周煜蝶说出“我没有骗你的时候”，陈龙溪才会求证一般地说：“你再说一遍？”

有些话第二遍再说便没有了意思，因为第一遍说出口的时候已是艰难。

沉默良久，陈龙溪仿佛是在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你为什么不早说？”

如果你肯早点说，那么我们就不会有当初的分开。

周煜蝶低下头，声音小如蚊蝇：“我以为你懂。”

我以为你懂，不会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

只是当初，谁都不肯低头。

周煜蝶也想过，其实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一个人爱得太深，一个人太过相信。所以在有外界因素侵扰的时候，他们的感情便变得脆弱。

又是长久的寂静，陈龙溪俯下身子，蹲在周煜蝶的面前，定定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的眼中找出什么。

屋子里空调柔和地运转着，渐渐暖和起来，让人的情绪开始放松。

周煜蝶慢慢地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长大后，能遇上一个像太阳一样的人，一起走过一段长长的路，然后一起建造一个舒适的小窝，一起买菜，一起下厨，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外面寒风呼啸，可是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偶尔在某个特殊的日子里，开一瓶红酒，度过一个浪漫的烛光晚餐……”

“我帮你实现这个梦想。”陈龙溪不等她说完，声音发颤，“那你要不要也帮我实现一个梦想？”

周煜蝶凝神看着他。

“每天早上醒来，一睁眼能够看到你，就是我最大的梦想。这个房子这么大，可是家里却好冷清，就是因为缺少一个你。三年，我就等待你一个人。”

鼻头一酸，周煜蝶的泪水瞬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