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而行之,故而终止!
这天黄昏里,细雨绵绵,山路难行,在人烟罕至的荒山,一个人坐在简易库房里,不知道该干些什么。随便乱翻了几页荣格的《红书》,似懂未懂,索然无味,便停下了重复的动作。
抬头望向烟雨朦胧的窗外,雨渐渐变得急促。既而犹如黄豆般从天而降,砸在彩钢房的房顶,哔哔啵啵,噼里啪啦。好大一场秋雨。
来此地已有一年半,去年的更早些,也是雨,下了整整一月,也就在那一月里,我读了三本书,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一本《月亮与六便士》,一本《项塔兰》。出来做事快有十年,难得有时间可以一月细读三本书。
今天却无心读书,我望着窗外的大雨,想到了2013年的珠海赛车场,也是一场大雨。雨是在比完赛后才开始下,从下午两点下至凌晨三点。十三个小时里我们这些机械师就在雨中收拾比赛配件,往集装箱里装赛车。
入夜后,所有机械师都被雨水泡的发白,在晦暗灯光的照耀下,如浪里白条。趁赛车场没人,一帮人只穿内裤,连鞋子也扔在集装箱旁边,赤膊上阵。赶在天亮之前,必须把围场收拾完毕,第二天得飞往贵阳,开始拉力赛。
直到所有的物资,赛车装完,雨才停下,秋夜里冰冷刺骨的瓢泼大雨,像极了老天爷睡梦里的念念不休。感觉老天是那么的不近人情,雨为什么非得在所有东西搬完才停?
那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赛车场是条铁链,栓住了与之有关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东西。若雨再下大些,这些人就是伏尔加河畔的纤夫。
算起来,我应该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下山了,早早忘却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在煤矿当库管,感觉是在终南山隐修。终南山离长安不远百里,我这山离长安太远,大约隔一个太平洋那么远。好在库管也有很多我之前没注意到的,独一无二的便利。我可以利用闲暇时间读书练字做笔记,也可通过熟悉配件这一载体,学到更多关于机械的知识。
如果你用心观察每一个螺丝,每一个或大或小的配件,也是一个别样的世界。甚至有可能上述到禅,维修艺术,机械学等等神秘又严谨的知识。这样说来,我也在一片海洋,不同的是这里的海没有太平洋那么蓝。
这里的海洋是灰褐色的,是尘土飞扬,是万马奔腾,是角落里偶尔飞来啤酒瓶润滑的海洋。这片海里有生活所迫的窘况,有诸事不易的无奈。也有我愿,我执,我无所畏惧,我又无所谓的调侃!这片海还有登高望远,俯瞰城市灯火阑珊的宜兴。多好的一片海,而今正是天凉好个秋!
此时此刻,我正静静的观察着一个螺丝。在翻斗车配件里,或者在任何车子里,最多的配件一定是螺丝。几乎所有人都遗忘了一个螺丝的特殊价值。这是一个用在拉臂上的螺丝,长180毫米,粗20毫米,螺丝底部刻有12.9的数字。表示此螺丝有12.9的拉伸强度。在螺丝这个大家庭里,这只螺丝是属于加强型的,不止用于固定拉臂,也可用于固定后马槽,固定大梁,固定底盘受力处的任何地方,甚至在挖机斗轴的对穿处也可以见到它的身影。有时候我对螺丝的普及性实在叹为观止。
我是从赛车机械师变为库管的,深知关于机械,螺丝是开始。一个好的机械师或者好的库管,一定开始于一颗螺丝。
我坐在靠窗的桌子前,,想继续写些关于螺丝的故事,手哆嗦的实难再握住笔。思维早就跑进了一首诗里。
对,就是这首诗,让我三天不曾理解。一首励志诗,硬生生酸成了一盘腌黄瓜。我从罗马读到长安,从《诗经》读到海子,也未曾有过此样体会——气喘吁吁一纸花,想入非非一张皮。太白正提剑赶来。至于太白剑法如何,我不得而知!
后来,我把这首诗忘了,一个字也没记起来,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的配件又把我带回机械世界。
这场雨过后,至少三天时间不用忙,紧接着会有三天左右的忙碌时间。采坑的路在大雨过后,一片泥泞,翻斗车行驶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免不了断钢板,坏配件,这时库房门庭若市,来往者络绎不绝又骂骂咧咧。责难路烂的,妖难配件质量差的,怪机械师球也卵不成的,好大一场热闹。
而我暂且把杂乱思绪收起,一心一意用在配件的整备和领取上,这一环节最忌一个懒字。多年的赛车维修经验告诉我,万万不可懈怠,车子在运行过程中,没有坏不了的配件,更没有一劳永逸的机械师。车子总是坏些你不曾想到的,不曾准备的配件。有备无患在机械世界里可以说是无上至理。
再回到这场雨,七年之前我需要顶着十二分的不愿意在雨中做事,今天,下雨成了另外一种诉求。我的心跟着这一滴滴雨,感觉自己瞬间有了驾驭雨的通天手法,千万滴雨珠落下,悉数激射向这片泥泞,我认为是美好的。
再没有哪位诗人可写得出这雨的独一无二。指缝之间,仿佛有月光,月辉迸射而出,温暖的又何止是这片泥泞。还有千千万万个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生活者。只凭这点,就应该述怀言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