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轰轰烈烈的里约奥运会落幕,电视网络的铺天盖地的报道,我才忽然意识到,距离我最初的奥运记忆已经八年了啊。
八年前的北京奥运会,我十岁,记忆里那个聒噪炎热的夏天已经远去,但是回想起来却清晰的像发生在昨天。
那年夏天,我在乡下的爷爷家,诺大的房子,前院后院只有三个人,我、爷爷、还有大我九天的堂哥荣雨。那一年爷爷种了很多花生,到底多少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八月整个奥运比赛期间,我们都在忙花生的收成。
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呢,忘记了,只知道是八月初的某一个下午,爷爷叫上正在看电视的堂哥和我带上几把矮凳子,“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拔花生。”爷爷挑着空空的两个箩筐,里面放了几瓶茶和三把小凳子,走在我和堂哥的前面,带着我们去花生田里。爷爷让我们坐在阴凉的树底下等他,他去田里把花生一把一把地从田里拔出来,充满老茧的大手把刚出土的花生上的泥土用力地抖抖,再聚成一大把抱到我们面前,“你们两个就坐在这里摘花生,我去田里拔过来。”我坐在树荫下,看到远处暴晒在太阳下的爷爷弓着腰,动作迅速熟练,呼哧呼哧的抱着大把的花生向我们走来,喝一口茶水,转身离去,我看到爷爷湿透的衬衫紧紧贴着他的背。
我和堂哥那时候都小,很贪玩,被爷爷叫来干活是很不情愿的。我们两个就坐在阴凉的树下,慢悠悠的左摘一个花生右摘一个花生,把花生用力的投到箩筐里,花生撞到箩筐的璧上,发出“铛”的一声,再弹到筐底。爷爷忙完田里的活,赶回来看到我们两个没什么进展,他也明白我们两个小孩,并不强迫我们,什么也不说,就立刻坐到矮凳子上拿起花生就摘,尽力干活。
每天早上爷爷挑着空箩筐走在我和堂哥前面为我们带路,傍晚回来挑着沉甸甸的箩筐走在我和堂哥的后面。晚上我们三个一起看电视,八月八日那天,能收到的所有电视台都在直播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也许是白天太累了,我躺在地板上看那个红衣小女孩唱歌,听着听着我睡着了。再一醒来,爷爷已经把我抱到了床上,吃过早饭,我又慢悠悠的去田里了。
去到田里,爷爷早已把一个上午该摘的花生拔好放在箩筐旁边了,他戴着个斗笠正坐在矮凳上摘花生。我不情愿的坐到我的矮凳上,磨洋工。那时候觉得自己好委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在家里看电视,我却被爷爷叫到这里摘花生。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很可怜,于是眼泪就慢慢地掉了下来。趁爷爷不注意,我赶紧把眼泪一抹,问爷爷:“爷爷,你干嘛种这么多花生啊?”爷爷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头也没抬看继续手里的活,“种了拿去炸油啊,给你们吃啊,到时候分给你爸爸几兄弟,你爸爸妈妈在城里带你读书就不要买了。”我撇撇嘴,小声地说:“我才不吃呢。”
每晚我们看电视,电视每天都在报道北京奥运会的奖牌榜,新的奥运纪录,新的世界纪录。随着每天电视里的数字越来越大,我们的花生收成也越来越多。北京奥运会接近尾声时,我们的花生也差不多摘完了。最后一个下午,我和堂哥在电视机前不舍得走开,爷爷对我和堂哥说,“雨溪,荣雨,你们两个在家看电视,还剩一点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爷爷挑着土箕出了大门,太阳照着在水泥地上,反光的让人眨不了眼睛。
这就是我对奥运最初的记忆,无关比赛,无关荣誉,只有那年夏天的爷爷,堂哥和花生。后来每天夏天回到爷爷那里,我都害怕爷爷再让我和他一起去摘花生,如我所愿,爷爷也再没有让我去帮忙。这个暑假,我心血来潮主动问起爷爷要不要帮忙摘花生时,爷爷却说:“没有啦,没有花生啦,爷爷老了只种了一点点留给你们回来吃,早就自己摘好煮好了啊,就在楼上,要吃就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