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娟又跟妈妈吵架了。
因为孩子的问题。
孩子昨晚的表现令她几乎抓狂,可是,说着说着孩子的问题,就想到了小时候爱哭的她被妈妈和舅舅们的奚落和怒骂,于是,又将所有的情绪转移到妈妈身上,再次声称对妈妈极度讨厌。
说到这里,阿娟的情绪是充满愤怒的。
在旁观者看来,愤怒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这些年来,阿娟在说起跟妈妈之间的关系时,经常会用到的词就是“愤怒”。
其实,此次事件跟妈妈毫无关系,可是,跟她的原生家庭有着直接的关系,妈妈显然难逃干系。
阿娟在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两岁的孩子本来不懂得什么,也没有太深的记忆。所以,从表面上看,这个年龄段父母离异对孩子的伤害相对较小。只要父母双方有一颗保护孩子的幼小心灵的心,关于创伤的记忆就会很少。
然而,阿娟的父母在离婚前就无休止地争来吵去,甚至大打出手,离婚后每次见面彼此还恶语相加,导致本来就不负责任的爸爸从此后不再来看阿娟,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妈妈从那以后一个人拉扯着阿娟过日子。
人世间有关于感情的事情原本不该牵扯其它因素,可是,根本没那么容易。即使两个人一拍两散永生不见,如果曾经的旧恨余伤依然残存的话,就会像毒瘤一样作用于你的生命中,令你难逃劫数。尤其是有了孩子的原生家庭,如果不能及时处理的话,对孩子的作用力可能会大于当事人。
13年间,妈妈在艰难困苦中度日,阿娟几乎看不到妈妈脸上的笑容。妈妈对阿娟不离不弃,却常常非打即骂。被妈妈扇耳光罚跪洗衣板是常有的事情。阿娟说,妈妈在打骂她的时候,把心中对爸爸的怨恨和对她的厌恶全都发泄了出来,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全然不顾她幼小的身躯和无助的心灵。仿佛在妈妈眼里,是阿娟的出生毁了妈妈的一生。
为此,阿娟认为妈妈过得不好,都是她的责任,她甚至认为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出生 。所以,她努力而苛刻地要求自己要学习好、要听话、要懂事,然而,妈妈对她的管教与要求近乎无情,考试没考好不小心排名第二,竟然被妈妈棍棒相加,初中时有男生写信给朋友示爱,被妈妈看到后,竟然罚跪洗衣板。半夜里,朋友不小心额头抵在炕沿上睡着了,被妈妈发现后抡起巴掌打醒后继续罚跪。
直到13年后再嫁。妈妈总算为阿娟找了一个靠谱的继父,可惜,继父在妈妈生下弟弟三年后因病去世。阿娟再次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而年仅17岁的她又要跟大人一样承担着照顾弟弟的责任。可是,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能让妈妈满意更谈不上开心。
19岁高考一举成名,总算可以离开那个噩梦伴随的家,以为从此万劫不复。而此时,家贫如洗,阿娟靠在校勤工俭学支付学习和生活费用。能干的阿娟不仅独自承担了所有费用,还能余出一部分补贴家用。当小她14岁的弟弟读高中上大学的时候,已经开始工作的阿娟完全接替了妈妈的责任,直到弟弟大学毕业,她又挖空心思、费劲周折地为弟弟安排了一份好工作。
工作后的阿娟,勤奋努力又善于抓住机会,既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也得到了单位领导和客户们的认可。按说,这个时候,阿娟的苦命该结束了。
阿娟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这么努力就是奔着这个梦想去的。可是,命运偏偏不能如她所愿。
26岁的时候,在事业与爱情都是最好的时候,阿娟满怀憧憬地嫁了。可是,只持续了一年的婚姻最后在鸡飞狗跳的吵闹中结束。明明相爱着的两个人,为什么在一起生活就成了仇人一样了呢?阿娟不明白,也想不开。
后来,多次恋爱,始终未果。每结束一段恋爱关系时,都是一样的糟糕到鸡飞狗跳才收场。好不容易在45岁那年遇到一个真命天子,结果,落花有 意流水无情,对方竟然只是想多几个可以养他的女人。发现真相后的阿娟愤怒到了极点,将男人逐出家门。阿娟没过多久发现自己怀孕了。对男人已经彻底死心,可是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完全不顾朋友的忠告。
阿娟相信自己能带好做个孩子,因为,她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好妈妈,跟她妈妈完全不一样的好妈妈。可是,当初她或许没有意识到,她的女儿还没有出生就有着跟她一样的身世:爸爸缺席的人生。
生下孩子后,阿娟努力想做个好妈妈,妈妈也尽最大努力做个好姥姥,她们也都希望通过这个孩子来改善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
事实却相反。因为照顾孩子引发的新的矛盾又触动了旧恨,娘俩的关系恶化到一触即发。
阿娟本人,为人善良、朴实,做事勤奋、努力,人也长得漂亮、丰满,经济方面也颇有实力。只是缺少安全感。婚姻,一直是她心中的渴求。
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阿娟始终不明白。
妈妈婚姻遭遇不幸,不得已选择离婚。可是,即使再艰难,妈妈始终没有抛弃阿娟。只是,婚姻的创伤始终不曾被疗愈,在那个年代,缺爱的妈妈陷在不能自拔的痛苦中,根本无力挣脱,却又不得不面对生活的艰辛甚至揭锅无米的惨状。年轻时被丈夫抛弃,中年再嫁则又不幸丧夫,在人生惨淡得一败涂地、经济方面又贫穷得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活着已经不易,能精神正常地活着更是个奇迹,能不离不弃地守在孩子身边实属伟大。
细细剥开真相,女儿的努力也是为了回报与分担妈妈曾经的不易,而妈妈对女儿的苛刻当初也是出发于爱。
只是,大家都无力,依旧互相埋怨,提起对方,都满腔的愤怒。怎奈,愤怒就像一根皮筋,拉得越长,放开时,反弹力就越厉害。所以,母女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最令阿娟不安的是,从她和只有三岁的女儿之间的一些冲突上,她看到了自己当年和妈妈的影子。这个发现,令阿娟不寒而栗,焦虑、暴躁、恐惧随之而来。在这种心态之下,她完全做不到平静、温柔地对待孩子,每到孩子大哭大闹时,一个本能的反应就会再次让她觉得自己就是当年她在心里痛恨的妈妈,而孩子的反应像极了小时候的她。
母女关系和情感关系的失败,终于让阿娟意识到这一切都源于来自原生家庭的创伤。如果不解决,只会恶性循环。
目前,阿娟已经开始接受疗愈。虽然只是刚刚开始,但是,通过初步的疗愈,阿娟已经明白,妈妈也是在受困于她的原生家庭,因而对妈妈开始理解和接纳。妈妈曾经内心积压的对阿娟的怨也在慢慢开始化解……
相信不久的将来,两代母女之间,一定会越来越好。命运的轨迹也将彻底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