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城市扩建,道路要经过妻子后家的坟地,我已经去世了五年的岳父和我夭折了八年的儿子的坟要搬迁。
涉及的家数有六七家,等我们带了风水师和工人一起到达坟地的时候,有些人家已经掘开了墓地,抬着新棺材下来了。
山坡被水冲的坑坑洼洼,坟地周围不远处有高楼大厦,有新开垦的连片土地,几年前还是非常偏僻的山沟,已经被人类开发的脚步逼进了。
看风水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她背着一个宽大黄布包,爬山的时候一路在喘。她组织了一个迁坟小团队,有开车的,挖坟地的,收拾遗骨的,连她有六个人。到了墓地,先搬岳父的墓,她指挥我们插了香,烧了纸,献了公鸡,掘墓的队伍就开始干活了,他们先撬了墓地的石柱,再撬墓碑,把拆下来的石头交给其他人,然后,用绳子栓了抬下山去。
开始挖坟头的土,工人也开始放慢了速度,露出木头的痕迹,风水师指挥用床单悬空罩在坟地上面,说遗骨不能见光亮,棺材盖被工人取了送出来。风水师说,让家属看一眼,要包着走了。我们帮忙拉着床单,看岳父的遗骨,只有一个头盖骨和几截乌黑的腿骨比较完整,其他的已经散成碎骨头了。专门收拾遗骨的工人把岳父的头盖骨、大腿骨、散的骨头,一段段的捡拾出来,放到一块红布上,收拾完毕,包起来,让我们提着。
到掘儿子墓地的时候,风水师说你们自己献一下就行了,安排一位工人随我们一起去。儿子夭折的时候才五岁,安排墓地时必须远离大人的坟地,也不能有墓碑,只用了两块石头做了记号。儿子的遗骨更少,只有隐隐约约的印记,几截骨头细如茅草,必须要仔细辨认才能找到,一大块红布就只包了孤零零的几块细小骨头。
人是会麻木的。
几年前还在一起吃饭聊天的老人只剩下一兜骨头了,曾经在自己怀中嬉笑,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儿子只剩下几截骨头了。脑袋中竟然无所思无所想,一片空白。
将岳父和儿子的遗骨重新在新墓地安葬完毕,已经到了傍晚。等我们离开墓地的时候,一抬眼,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坟地。我们的车渐行渐远,夜渐行渐黑,车灯孤零零地打出一团光亮,四周黑得像化不开的墨一样,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