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在听到“季小惠”几个字后的反应,让季小君和郭亮差不多猜到这位就是王海的父亲,也是他们今天要探望的人。
“王大爷,这是我姐让我给您稍的东西。”季小君说着把带来到活鸡、烟酒递了过去。“我还给您老背了100斤煤过来,您看放哪儿合适。”卸下了装着煤的麻布袋的郭亮问道。
“要不得,要不得,每次来都大包小包,真是要不得。”王大爷的语调里满是感动。“这么大一袋子煤,这么大老远,真是太辛苦你们了。”说着满眼感激地看向郭亮,眼窝里隐隐闪烁着泪花,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是谁,但心想这也一定是个好人。
王大爷家是土墙茅草房,这个村子大多数都这种房子,只有少数几家是青砖瓦房,对比之下显得异常奢华。
走进屋子,堂屋正中放着一个大火盆,正架着柴火,火苗时而窜出,时不时还会因为燃烧不充分扬起浓烟。所以刚进入到屋里,没有适应,会感到有些呛人,烟雾有些撩灼眼睛。
屋里的地面不是水泥地,而是泥巴地夯实硬化而成。走上去并不那么平整,有比较明显凸凹的感觉。
堂屋陈设简陋,除了围在火盆边的几把椅子,还有一张年月已久,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木质的八仙桌。四个长板凳摞在一起放在桌子旁,显然很少能用到。
堂屋的角落放着各种农具,锄头、耙子、扁担、箩筐、镰刀、木犁。还有一台鼓风机,占据了搁放农具的大部分位置,也占据了堂屋的大部分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海的母亲也走了出来,同样的热情和感激写在脸上。
两位老人家年龄还不到50岁,但尽显苍老。4年前痛失独子,标志生命力的旺盛精力、年轻容貌,仿佛被绞杀殆尽。
风吹日晒,褐色的脸上是深深的皱纹,就像干涸裂开的河床一样,没有了生机。总是躬着的背,像被压弯的树干,只剩下屈服。羸弱无光的眼神总是湿润的,痛苦的往事仿佛随时都会随着泪水涌出。
“小惠最近还好吧。”王大爷见季小惠没来,关心地问道,也算是打开了话题。
季小君连忙放下刚碰到嘴唇的茶杯,答道:“我姐挺好的,就是有点忙,所以今天就托我们来了。”说着目光移向郭亮。郭亮连连点着头称是,接过话茬,看着王大爷说道:“王大爷和王婶都挺好吧?”
“好好好,都好,托你们的福。”王大爷笑呵呵地说道,眼睛一直停在郭亮身上。仿佛在问,“您是?”
郭亮早已准备好了台词,笑咪咪地说道:
“我叫郭亮,是季小惠的同事,今天恰巧有空,就和小君一起过来看望二老。”态度毕恭毕敬。
“哦,是小郭啊,一看就是好孩子,懂事。”王大爷笑呵呵地称赞道。“自从王海走后,小惠一直惦记着我们,每年隔三差五地过来看望我们老两口,真是好孩子,可惜王海没那个福气。”说着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凉。
“王大爷,有我们在,您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季小君的口气像一个大人,满是责任感和使命感,但也透着些许沉重。
“我们都是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还有人惦记着,很知足了。”王大爷感慨地说道。“中秋节小惠刚送了油和面呢,这么大老远,一个姑娘来回颠簸可真不容易。”
听说季小惠独自一个人带着东西来探望,季小君仿佛看到了姐姐那不辞辛苦的背影,推着自行车,走在颠簸不平的道路上,擦着汗水。
“王大爷,您家里有什么活要干,尽管说,小惠都给我们布置任务了。”郭亮早已打定主意,今天来不只是送慰问品。
“没什么活儿,没什么活儿!”王大爷连忙摆手说道。“哪能让客人......”
“就是,你们是客人,哪能让你们忙活。好好歇着,中午在婶子家吃饭。”王婶笑吟吟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个鸡蛋,应该是刚从鸡窝里捡出来的。
“小惠吩咐,没活儿也要找出活儿来干,我们回去也好交差。”郭亮半开玩笑地说道。又提到季小惠,是想打消老人家第一次见面就使唤人的顾虑。
还没等二老再说什么,郭亮已经起身,季小君也跟着站了起来。对于一个15岁从没在农村生活过的少年,其实还真不知道有什么活儿可以干。
郭亮带着季小君先去了厨房。水缸的水已经见底,码柴火的地方也有三分之二空了出来。
王大爷说出门往西走小半里地,有一眼山泉,他们平时都在那里取水,柴火得到山上去捡拾。其实堂屋有一个烧煤的地炉,但煤对他们来说是稀有玩意儿,最多过年过节时烧烧。
郭亮挑水,季小君拾柴火。二人分工完毕,郭亮跳着桶,季小君背着筐就出发了,留下满是过意不去的老两口。
山间雾气茫茫,刮起了北风。温带山区季候的冬季会下雪,但并不漫长,最冷的时候差不多零下五度左右,冬季冷,还潮湿。
那种裹着皮肤的寒冷,会让体感温度比实际温度低很多,因此冬天很容易冻脚冻耳朵。冬天午后突然升起的太阳,常常把季小君一对冻伤的耳朵晒得奇痒无比,
这是季小君对冬季的又一份记忆。
来到泉眼前,季小君迫不及待地用双手捧起一口尝了尝,水很甜,沁人心脾。刚从泉眼涌出的水翻滚着四散开来流进一方四周被石头围起的蓄水池,刚涌出的泉水与外界形成了温差,一团团雾气升腾而起。
郭亮也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这比外面那什么矿泉水甜多了。”并吐槽道:“几个塑料瓶子装的白开水,卖出了仙丹的价钱。”
季小君爸从外地带回过几瓶矿泉水。看着贴有精美标签的瓶子,极具吸引人的广告词:富含微量元素氨基酸,提神醒脑,延年益寿,季小君急不可待地连开了几瓶,倒在碗里,再贪婪地倒进肚子里,就像武松醉倒在景阳冈前豪饮十八碗一般。结果,除了那天下午一个劲儿的上厕所,差点尿坏了便池。尿憋得除了让人头脑清醒外,未见其他特别之处,远没有第一次喝带冰的可乐时让人兴奋和畅快。
在郭亮取水的时候,季小君背着竹筐去拾柴火了。望着眼前的田野、树木,听着山间远处传来的鸟叫、风声、大自然的空鸣,还有村中零星的鸡鸣犬吠,新鲜且新奇,仿佛可以洗去精神里所有的污垢。
季小君深吸一口气,沿着羊肠小路,回忆着王大爷说的路线,哼着小曲儿,一路小跑地去拾柴火了。就像一只从笼中放飞的小鸟,那是它最大的自在。
季小君今天带着感动和骄傲来到了这里。感动于郭亮的想法,骄傲自己的参与。仿佛罗密欧和朱丽叶为爱殉情,梁山伯和祝英台饮恨而终,牛郎与织女只能鹊桥相会,不是命运的捉弄,而是命运里缺少了季小君的参与,才成为悲剧。
拾柴火的季小君远远看到郭亮已经来回挑了好几趟水,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经受爱情考验的郭亮,让人鼓舞。瞬间觉得自己参与的事情无比崇高,仿佛可以媲美每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类大事件。
季小君的热情也迅速升温,再度被燃起,燃起了自己对这种为爱付出的认同感,也为自己下一步可以怎么做产生了指导意义。
季小君搓了搓手,一鼓作气,把一根斜倒在树下两米多长、碗口粗的枯木头扛上了肩头,一步一晃,皱着眉头,往家里走。肩头被粗燥的树皮膈的生疼。
累得气喘吁吁的季小君还没进院门,老远就开始嚷嚷着叫人帮忙。王大爷闻讯出来帮忙季小君卸下木头和竹筐。看着王大爷一脸的惊讶,季小君像是获得了一枚勋章。
“小伙子,够拼啊,有出息!”在房顶上的郭亮冲着季小君喊道,竖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季小君得意地说道,打了打身上的土,那表情仿佛在说“我没给你拖后腿吧....”
在季小君拾柴火的时候,郭亮不光挑满了水,还重新加固了菜园子防止獾类偷吃的栅栏和围墙,又整理了地窖,安置好了带来的煤。而现在又爬上屋顶,埋头帮王大爷修补房顶漏雨的部分。还是那个在季小君家抢着干活的郭亮。
热情饱满的郭亮就像一台永动机,在爱情的齿轮上,咬合向前。
“亮子哥,下来歇会儿!”季小君喊道。王大爷也端出了茶水,招呼郭亮下来休息,喝口茶。
“弄好了就来。”郭亮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说道。
“我姐会被亮子哥打动么?”每每看到投入在劳作中郭亮,季小君脑子里就想获知这个答案,就像在他家看到郭亮忙碌时想到的那样。
在老人极力挽留下,季小君和郭亮留下来吃了午饭。
酒过三巡,王大爷突然拉住郭亮的手说道:“小惠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小伙,小惠心细,有些事儿,心粗点也不是坏事儿呀。”看着已经猜出点什么的王大爷,郭亮频频点头,很宽慰,像是通过一次大考,心里涌出感动,还有些许伤感。
中午时分,阴沉的天空悄然飘下了雪花,下午离开时,变成了雨加雪。回家的路变得泥泞,更难走了。郭亮在前面埋着头,用力蹬着自行车,没人说话,冰冷的雨雪,落在脸上。
前方的路白茫茫一片,季小君有些看不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