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的时候,爸妈在窑洞的砖厂搬砖,我想吃一根五分钱的冰棍,爸说,冰棍不好吃,吃了牙齿会长虫。妈说,冰棍不如糖水,糖水喝了能解渴。
我边喝边哭:我要吃冰棍,我就是要吃冰棍。
爸擦着额头上的汗,给了我一巴掌。
妈抱着我,一脸的无奈:孩子,总有一天,我们会变的很有钱。
后来,爸妈去县城学做包子馒头,我看见路边箩筐里硕大的水蜜桃,我拉着妈的手说,妈,我想吃水蜜糖。
妈说,水蜜桃洒了农药,不好吃。
趁老板不在,我偷了一个装进书包。
晚上睡觉前,房东找上门,问我是否拿了他家的桃。
我猛摇头。
房东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妈从里屋走出,严厉地看着我。
我依然摇头。
房东举起我的书包,掏出桃子指着我:“还敢说不是你偷的吗?”
我抢过桃子,边哭边咬了一大口:“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
妈哭了,上来就是一扁担。
我跪了半夜的扁担,脑子里冒出很多很多个为什么?
为什么别人上学就有自行车,而我没有?
为什么别人每天早上有酸奶喝,而我没有?
为什么别人可以每天穿漂亮衣服,而我没有?
为什么别人可以买很多新奇的玩具,而我没有?
……
长大后,我渐渐明白,是因为穷,qiong ,穷怕了。
2
上了高一,我认识了冬哥。
他坐在我后面,没事的时候净爱欺负我,比如,经常恐吓我,叫我去超市帮他买烟和槟榔,我誓死不从,他发出危言耸听的怪声:“你信不信我叫人在学校门口弄死你。”
我吓的浑身发抖。
后来,他抓到了我的把柄,上课偷看武侠小说。迫于无奈,我答应他,帮他买烟,还把写好的小纸条塞进小香的抽屉里。
3
小香看了纸条,立马变脸,回头往后看时,发现东哥正捂着嘴哈哈大笑。
她气匆匆的走过去,问,是不是你干的?
东哥接过纸条,上面写着:曾小香,我爱你。
他笑着说,你猜?
小香撕碎纸条,大声骂道,你个臭流氓。
4
班主任给了东哥一个口头的严重警告,叫他没事别干一些没名堂的事。
东哥站在边上,两手插着兜,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在班主任眼里,东哥是坏学生。一个染发抽烟、上课嚼槟榔、还翻墙逃课溜去网吧十恶不赦的坏学生。
成绩差的学生都会坐在最后一排或者倒数第二排,他们调皮捣蛋,无药可救;
成绩好的学生会坐在前几排,他们深受老师的喜爱,他们是精英,是学校未来的希望。
5
高二开学那天,东哥报了名就消失了。
班主任说他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这个消息让班里的同学乐开了花,他们都讨厌他,讨厌他揪女生的辫子,把吃完的口香糖粘在同学的头发上,整个人差点剪成光头。
直到一天晚上,晚自习到十一点,我快到家时,路边驶来一辆摩托,上面下来三个黄发小子,他们将我团团围住,并叫嚣着要我掏出身上的钱,不然有我好果子吃的。
我不肯,他们乱脚踢来。
我心想,半路碰上打劫的,小命要不保了。
这时,身后传来粗犷的咆哮声,抬起头时,眼前站的竟然是东哥。
“死没死?”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摇摇头,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他一个字都没说。
一个星期后,他回了学校,上心理课趁老师不注意,我写了张纸条给东哥。
我:东哥,为什么好人就会被坏人欺负?
东哥:因为好人不够坏。
我:那怎样才能变坏?
东哥:你想变坏吗?
我:我想变的很坏。
结果,心理老师走过来,罚我们靠着墙根,还说我们两个是有心理问题的坏学生。
6
关于变坏,东哥是在送我回家的路上告诉我的。
他担心我这小身板再次遭劫。
“先叫东哥”。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东哥。”我乖乖地叫道。
“真乖。”他拍着我的肩,递给我一个电话,“以后出了事找我,我罩着你。”
“知道我是怎么变坏的吗?”
我摇头。
东哥叼着烟,说他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老爸带了个后妈和比他小两岁的弟弟,他跟后妈三言不合就吵架,于是他经常离家出走。
他不明白,爸妈为什么离婚?于是他开始变坏:抽烟、通宵呆在网吧、跟学校的小混混打群架。
他说,只有变坏才能让自己忘掉不开心的家庭生活。
7
高二结束,东哥的老爸在赌场出老千被抓,他也辍学去了广州。
在一家修车厂干了两个月,老板死活不给他工资,他抡起凳子就把店里的玻璃砸个稀巴烂。
结果,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没钱饿了一个星期。
……
去部队前,我拨通东哥电话。
东哥:哪位?
我:东哥,是我,做你前排那个一心想变坏的好学生。
东哥:你是小安?
电话另头传来疲惫的声音。
“哥跟你说,千万别学着变坏,人一旦变坏了,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好?”
他喘着粗气,跟我说了他苦x的遭遇和一段暖词。
当你面前是万丈深渊时,闭上眼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低洼的浅坑罢了,张开双手,坑里将会填满稻草;
当你没钱吃饭的时候,你想象电脑桌上会有你爱喝的啤酒和炸鸡,你安慰自己,黑暗的世界里会有一双眼睛,它放着光正看着你。
你想象天是白的,大地是绿的;
鸟是金色的,花是红色的;
男人是笑着的,女人是哭着的;
孩子是没穿衣服的,老人是安详的;
这样,你才会变得富有。
东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文艺了?
我正想问他,他却匆忙挂了电话。
8
后来,我去了部队,成了一名野战兵。
后来,我退伍回社会,听说东哥开了一家修车店。穷困潦倒时,我做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去了东哥的小店,见我一身狼狈,他二话没说,硬塞了三千块钱给我。
我厚着脸皮接过钱,东哥真好。
他浑身是油,店里还坐着一个女人。
东哥说,他娶了曾小香。
两年后,我从传销窝里回到小县城,路过修车店,店已经改头换面了。
拨通东哥的电话,电话却成了空号。
去了高中的母校,却碰到了曾小香。
我和她都是来找回忆和动力的。
我们聊起了高中躁动的青春,那是07年的夏天,我们躺在草坪上看夜空中最亮的星,我们唱着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孤单的北半球永远没有眼泪。
小香告诉我,东哥走了。就在去年,他跟着高中的一群小混混学起了吸毒,最后莫名的死在一家KTV。她转让了修车店也不够抵还东哥的外债。
我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仗义的东哥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指使我去写小纸条了;
以后,以后也不会有人轻易借钱给我;
9
后来,小香改嫁去了广西,把五岁的儿子托给东哥八十多岁的奶奶。
后来,我梦到了东哥。天下着雨,他湿淋淋的站在教室门口,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他喘着粗气,跟我说了他苦x的遭遇和一段暖词。
当你面前是万丈深渊时,闭上眼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一个低洼的浅坑罢了,张开双手,坑里将会填满稻草;
当你没钱吃饭的时候,你想象电脑桌上会有你爱喝的啤酒和炸鸡,你安慰自己,黑暗的世界里会有一双眼睛,它放着光正看着你。
你想象天是白的,大地是绿的;
鸟是金色的,花是红色的;
男人是笑着的,女人是哭着的;
孩子是没穿衣服的,老人是安详的;
这样,你才会变得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