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会孤独终老吗?
他有时候也觉得不会。
1.
七月的天热得人快不行了,他躺在院子里的榆树下,边打着扇子边感叹,“今年比往年更热了”。风吹草动,只有树上的蝉应和他两声。
晌午了,今天早上起来到现在什么都没干,闲了半晌,真闲。他拍了拍衣服,起身给自己做午饭。
五六年来都是煮面条,就像他的生活,一成不变。
清水下锅,沸腾着冒泡,他随手抓一把面条,看着它们在水里上下翻腾,拿筷子搅两下免得粘锅。反正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不用什么调料,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吃。
但是他一定要在桌子上吃饭,不像大多左邻右舍端着碗挤在一起边聊边吃。吃饭对他来说就像一种仪式,我怀疑是他从儿时起养成的习惯,也许他曾和他的父母兄弟这样一起吃了无数顿饭,如今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念。或许,悲伤一点的猜测,他在用这种仪式感来告诉自己这还是一个家,就算只有他一个人…
重复了千百次的发筷摆碗,他有着自己特殊的小爱好。
今天心情不错,他用了一双不常用的红檀木筷子,平时他都是用梨木的。碗还是白瓷碗,很平常的那一只,粗瓷混着些土灰,上面虚虚的浮着一片艳艳的红牡丹,碗沿微微发着黄色。
堂屋一张四四方方的黑色八仙桌上摆着一碗一筷,旁边一张三尺长凳。他盛了一碗面条,端端正正地坐上桌。锅里还剩下些,他想着。
2.
我想他绝对没想要跟这个世界死磕到底,可他还是自己一个人活了好久好久。
我有次问他,“你家就你一个人吗?你爸妈呢?”年幼无知的我,不知道这也会是一种伤害。——然后,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我一个人了。”他说着不知道该看哪里,于是抬头望了望天,万里无云,阳光正好。
他是想就算遇到一个人凑活着过也挺好的,可是他没有遇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基本上一个社会中的正常人都遇不到这种情况,于是在大家眼中他就成了不正常。
他很喜欢孩子,可是大人们都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跟他玩。无什么妨碍,他极有孩子缘,因为他真的是个有趣的人啊,会讲许许多多的故事,会做各式各样的手工,会用一个废弃的汽车轮胎做出一个牢靠的秋千。他的院子里开着花,孩子们在秋千上荡着,叫嚷着“快看,我要飞到天上了!”
然后不一会儿,各家的大人找不到孩子,在他门外喊着孩子的名字,于是孩子们又都灰溜溜地一个接一个走了。
安静下来了,他院子里来了阵风,吹得枣树叶子哗啦啦的响。
他想留住孩子们,好像这样院子里能多些人气,看着不会是荒凉冷落的,不会一直重复提醒他独自一人在生活。
3.
世界那么大,他没有遇见那个人。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再次听到有关他的消息,那时天朗日清,我生活在别处,却再不能事无关己高高挂起。
脑海中一瞬间想起他院子里的枣树,有着绿油油的小小叶子,九月挂果红满树,风来时哗啦啦的响成一片。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中有人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了裂痕,然后很悲观地说自己以后要孤独终老了。还有人扬言,这辈子独身也总好过和另一个人道不同地生活,他们永远不要凑活。也有人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一个人?一个人生活难道不好吗?”
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不好,只是大多数人没有那个本事把一个人的日子过好。
他不抱怨地坚持等下去,直到耗尽心力。
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楚门的世界》
他是相信有那么一个人迟早要出现的,持续相信并且原谅她的迟到。
《半生缘》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可是,有那么一个人呀,他始终差点运气。
你见过别人的欢乐悲喜,你只是唏嘘,而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