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积雪已经很厚,盖住泥土,遮蔽了这个季节里荒凉的一切,世界变得简单洁净了。迎面顶着烈风,冰冷穿透衣服,每一处身体能感受到的就是凉...
我常常清晰记起一些冰天雪地的日子,不知是因为喜欢雪,还是因为身体记住了冰冷的感觉,还或许,那些雪天有故事。
那个冬天的黄昏距今已有十九年了。客车碾压着积雪慢悠悠行驶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停下。阿盛家就在车站附近,而我还要步行半小时。我和阿盛从车上跳下时,迎面一阵冷风。天色倒还明亮,各家却已上灯。阿盛再三邀请,我决定在他家过夜了。
在X市读书的我极少回家,父亲大多数时间在北京某公司做保健医生,偶尔回来,新草老屋,一对没有细话的父子,总是缺少了温度。
踏雪步行几分钟,上了三层台阶,扣响了临街的朱红色大门。几声狗叫之后,门开了,一个笑盈盈的面孔从门里探出。阿盛说,妈,我回来了。阿盛妈一边把我们往屋里领,一边责怪回来不提前说声。
阿盛家的房子有两层,临街门面的下面才是客厅、卧室。沿着楼梯下去,阿盛妈妈急急赶往厨房,给我们一个匆忙的背影,上身裹着一件暗红色棉马甲,穿过铺面积雪的院子。
我在门口使劲跺了跺脚,进了客厅,外面天色昏暗,屋里橘红色的灯光映得满屋温馨。
阿盛的爸爸是村干部,白天的应酬延伸到深夜,惊起几声犬吠,踉踉跄跄酒气熏熏地回家,那是常有的生活状态。阿姨常常表达对阿盛爸爸的不满,有时当着阿盛同学的面。她的抱怨很特别,总是不见怒色,徐徐道来——他爸啊一天不喝醉就不能活;有时也怪阿盛——阿盛啊你越来越像你爸,阿盛啊换的衣服每次都堆在床上...话里没有多少怒气,也不会挥舞手臂指指点点,倒像是话家常。
那个借宿的夜晚,我受到阿盛家的热情招待。洁净的地板,摆放整齐的的拖鞋,周到的嘘寒问暖,那是体面、完整的家的样子。外面白雪皑皑、冰天雪地,家里温暖如春。
十几年会让人忘记很多,也会铭记一些片段,清清楚楚,鲜活如初。时光如水流不止,有些事有些人仍停留在老地方。
阿盛打来电话的时候是十天前的一个早晨。“我妈昨夜离开了...”他的声音没一点力气,我却听得很字字清晰。作为多年的好友,我却拿不出合适的话安慰。我没有说节哀之类的话,因为我也在他的悲伤里。我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回去的路一路向北,我一路上满脑子回播往事。这么多年了,每年总是给阿盛父母拜年,大风大雪也从不间断,进进出出阿盛家不知多少次,饱过口福,受过安慰,怎能不念念在心。
逝者已矣,留给生者的温暖值得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