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吵。

眼皮上一片明晃晃的亮，雪女微微睁了眼。睫毛上积了薄雪，有几瓣落在眼睛里。

果然已是清晨。大雪初霁，日光明亮却缺少温度，照着银装素裹的林，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清冷的闪烁的亮。

本该是个慵懒寂静的早晨。

倚着树干坐在高高的枝丫上，雪女低了头去看树下噪音的源头。

有个小小的身影，两只手扒着树洞口，放开了嗓子对着黑幽幽的树洞嚎：

“雪女，雪女！”

人类的小孩。身穿飞雪暗纹的水蓝色衣袍，襟上明黄色的锦绣细细勾勒出五芒星的图案。汝默家的家纹。

哈，阴阳师家的小孩。

暗藏了千年飞雪的眸子终于体现出几丝兴味。

雪女拍拍身上的积雪，舞一个漂亮的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小孩身后。悄无声息。

“雪女，雪女，快出来！”前面的孩子还在撕心裂肺的嚎。

“我不住树洞。”冷冷清清的声音近在耳旁。

小孩猛一回头，蓝白裙子的少女抚着袖口的冰花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冰蓝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无甚喜怒。

雪女看这小孩明显受到惊吓的样子，一张小脸褪了血色雪白，想要后退，右脚挪了半寸又生生止住了，拳头攥地紧紧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戒备，好像自己要吃了他似的。不禁有点好笑。

“我、我要跟你决斗！”小孩牙关咬了半天，下决心似的又吼出一句来。

声如洪钟，偏又被雪女听出几分中气不足。

瞥见那袖子里的拳头果然控制不住地抖啊抖，少女“噗嗤”一声笑了。

“你、你别笑，”小孩一副自尊心受挫的样子：“我是认真的！”

雪女敛了笑颜，凑近了去看那张煞白的小脸，挠有兴致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决斗？”

“因为我是要当汝默家家主的人，我要收你当我的式神。”

哦，汝默家的少主。人类的权力游戏。

“无聊。”少女甩了甩袖子，转身欲走。

“等等。”小孩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揪住了少女腰上飞舞雪花挂饰的流苏。一手的冰屑，蚀骨的寒气一下子逼上来，不觉松了手。

一阵夹带着冰雪的旋风后，对面的少女已不见踪影。

二

雪女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顺心。

天色蒙昧，就有人在林子里大声喊叫，惊得一众栖寒枝的鸟扑棱棱地往上飞，抖落树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落了雪女一头一脸。睡眼朦胧地去看，一眼瞥见天边一轮弯弯的月儿还没褪，再一眼看见树下的孩子仰着头喊自己的名字。

汝默家的孩子起的早。雪女头都开始疼了。

逃跑根本没有什么用，换了一棵又一棵的树，睡在最高的地方，第二天还是看到那张脸锲而不舍地在树下仰望。

要不然去睡树洞？雪女趴在洞口往里探，阴影里一只鼠类仓皇地一闪而过，惊得雪女后退三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难道真的去跟小孩打一架？实力相差太悬殊，雪女非得背上恃强凌弱的罪名不可。早知道那天不露面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招惹妖怪们个个避而远之的阴阳师，真是找了个大麻烦。

阴阳师会除妖，封妖，还会把一些甘愿放弃自由的妖怪收为式神以供自己驱使，尤其汝默又是这一带的第一世家，所以大家都是能躲则躲。雪女也是仗着实力强又闲的无聊，这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又不想离开这片林子。大名鼎鼎的雪女因为一个小孩子背井离乡？说出去食梦馍的那排大门牙都得笑没了。

雪女看着冰镜里眼睛下面两团阴影，神色莫辨，手上的力道没控制好，一团正凝结的小雪球“噗”的一声爆了。

这样扰人清梦的惨剧持续了半个多月，某一天小孩找遍了所有的树杈，终于找不到雪女的影子了。

太阳升的老高，小孩颓然地坐在第一次遇到雪女的树下，盯着地面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眼睛里就聚起了两汪小水洼，摇摇晃晃地要荡出眼眶。

身旁是不知谁家孩子堆的小雪人。

“小雪人，是不是被堆好之后就丢在这里了。”

“我跟你一样。”

“爸爸为了封印尸火鬼去世了。他们不想要我跟妈妈了。”

那洼水晃啊晃终于晃了出来，后面的水就再也关不住闸，一滴一滴，从小孩白白净净地脸上滚下来。

“他们说我跟爸爸比太差了，没有资格做下一代家主。”

“有个叔叔要做家主，他要把我跟妈妈赶出去。”

“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比不上爸爸小的时候。”

“我就会哭。”

小孩抽噎着，颊边的泪水擦也擦不完。

忽然眼前一阵炫目的蓝光。漫天飞扬的雪屑里，一动不动的小雪人先前站立的地方，蓝白衣裙的少女抱胸而立，腰间的璎珞无风自动。

少女一脸不爽的表情，结冰的瞳孔深处却添了一些别的色彩：

“喏，不许哭了，我可以教你。”

PS：最近沉迷阴阳师。讲晴明和自己的第一个式神雪女的故事~由于某些事对安倍这个姓很没有好感，改成汝默了。观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