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调剂到本地的H大学,一个偏僻的专业,C怀疑是否值得去上,父亲说,你自己决定吧。
H有两个校区,理科专业在市区,文科专业在大学城。C是理科,H就在离家两条马路的地方,骑车10分钟便可到达。
时值寒冬。积雪洁白厚重。C在H大听课已三个月之久。闭塞小城里,大学校园简单安静。教师安心教书,学生安心学习,大家都觉得,落在H大,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发展。
学校组织了一次英语水平测试,C被分到2班,是水平较差的班级。班里12个人,课程较基础,对于缺勤,老师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12人已商量好,每次课最多缺3个,轮流开来,不能太不给老师面子。
一天傍晚,父亲打来电话,叫C参加聚会。说,是他的同学同事,说好都带妻孩过去。说,6点,校门口见,开车载你过去。
C沉默。父亲没有留下选择的余地。
6点,天空已乌黑。飘着零星雪粒。父亲的车静立在校门口,是雪般的白色。C上车,母亲立刻抱怨,哎呦,鞋上带着雪泥就进来了,也不知道进车前甩一甩。
不懂事。母亲摇头。
C放弃复读,决定上H大时,母亲也是这样,摇摇头,说,不懂事。
汽车缓慢前行。C给两耳塞上耳机,却不放音乐。C产生隔离的错觉。一家西式自助餐厅,便于AA。灯光昏暗,人影交错。黑色书包的肩带松垮搭在C的右肩边缘,雪泥进一步融化,将白色运动鞋晕染成灰黑交织的状态。父亲伸手拔掉C的耳机,母亲摇摇头,说,不懂事。
985,211,北上广,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科研项目,奖学金。C的父亲母亲,插不上一句话。觥筹交错间,强颜欢笑。餐桌上的目光与言语,是一把把利剑。
酒尽人散,父亲醉酒,C开车到家门口,扶父亲上楼。恍惚间,父亲一个巴掌,扇在C左脸上。母亲惊呼,将C推开,抓住父亲胡乱挥动的手臂往楼上推。此时C已沉默,静立在楼梯间底层,仰视他们。母亲说,你快走,回学校去。C点点头。
天空的雪花变得密集。积雪加厚,覆盖住C鞋上的污渍。C缓慢行走。冬日的深夜寂静苍茫,最后一班公交车从C身边呼啸而过。街边空无一人。
C突然感到全身瘫软,倏然倒在雪地中,放声大哭。街边空无一人,没有人可以看到C狼狈的样子,此时,是C的自由。
当C再次睁开眼时,天空呈现黛蓝色,路灯已熄,车流往来。C的身体横躺在人行道的中央,身着轻简服装的晨跑者轻松跨过去继续前行。C全身僵硬,手脚失去知觉,睫毛结满冰霜。
回到H大。ABDEFGHIJKL均跑来,说,今天上课缺勤太多,老师一生气,扣掉每个人的平时分。
有人递过来一杯热水。C双手抱住。A笑,说,出去和爸妈吃个饭,回来就成这副模样,也太夸张了吧。
C指指自己,说,不懂事的下场。劝你们以后好好做人。
周围大笑。
在笑声中,C两只红肿的双手举起杯子,仰头,将其中的热开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