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来得早,天空像泼了墨汁一样暗了下来,远山更远了,大树更大了,流水更响了。
我小跑着回家,左右手穿插在衣袖里,缩着脖子抵御那穿街过巷的冷风刀子,脚下穿着娘给我织的草鞋,鞋里让我塞满了干树叶倒也挺保暖。
经过张婆婆屋时我停下来,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水井旁跪着,张婆婆双手合十对着井口好像念着什么,随后头又深深地叩进了地面。
看着张婆婆一动不动的蜷在那儿,我心里自然地数起了数,1,2,3,4............88,89。
她还是没有动,我抿了抿有裂痕的嘴唇决定去看看。
我侧歪着头,像偷东西的老鼠一样,观察两秒走三步。
空桶在水井里漂浮,时而撞击着井壁发出一声声瘆人的怪声,像极了婴孩的哭声。
我继续抬着脚靠近张婆婆,她依然一动不动的保持着,是不是像娘所说的老人到一定岁数就归于天命,张婆婆是想把自己灵魂的依附在这水井吗?那太可怕了,往后怕只有那些不怕死的大老粗,或者不知所以的孩童敢靠近这个水井,喝了井里的水 张婆婆就会每夜出现在他们梦里。
我在还有两步路的距离停住了,我离近的望了望她:“婆婆,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扶你回去炕上,这里太冷了”
周围静的出奇,井里的怪声断断续续,张婆婆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活着却像死了一样的叩拜着。
这井里是不是有什么神仙,张婆婆为何在今日行如此的大礼。
于是,我解放了缩在袖子的手,弯下腰扶着井的边缘,把头往井里探去,孤独的水桶摇摇晃晃,水面倒映着清冷的月光。
我总觉得有一丝诡异,感觉这水里缺了点什么。
“哇——呀——!”一声粗劣嘶哑的叫,惊到了我和张婆婆
我猛的把头从井里缩回来,这凄厉的叫声吓得人喉咙一紧,张婆婆大叫一声,双手撑在屁股后面,惊恐的望着井边。
不知何时,井边落了一只乌鸦,它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黑的没有一丝破绽。
“乌鸦祖宗,乌鸦大神,乌鸦大仙,吓得我这个老婆子命都快要归天。”张婆婆跪回了井边,双手颤抖着望着乌鸦祖宗。
我回了回神,倒也不怕,张婆婆拍了拍身上的脏东西,扶着腰起来,看也不看我踉踉跄跄的回屋了。
我摇了摇头,感叹着这位老人已经如此不中用,眼睛都不管用了。
黑乌鸦依旧立在水井边,刚才一直没注意,原来它一直盯着我。
“你看着我干嘛呀?乌鸦祖宗”我也回瞪着它
乌鸦发出嗯哇的叫声,鼓起脖子炸开一圈的羽毛,随机箭一样的俯冲下井里
只见乌鸦淹没在水里,毫无踪影。
就在淹没乌鸦的位置,一团黑影扭散开来,起初只有拳头那么大,它如龙卷风般疯狂的旋转,但是井水毫无波澜,就像是镜子里的影像。
黑影中间出现了血红的泡泡,咕噜咕噜的冒着,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快的往外扩,最后只剩下黑边包围着一团腐肉般的红色,一股死老鼠的臭味窜到了我的鼻腔,我的耳朵,就像脸上被泼了一桶粪水。
我的嘴里就像塞了一条腥臭的纱布,恶心到了胃里,塞住了肺里,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红色和黑色平静了几秒,红色区域噌的一下立起了一条血柱子,黑色像藤蔓一样纵横交错的爬满血柱,整个柱子抽离了井水腾空在了井口。
我已经吓到腿发软,软的像米浆一样流到地里,我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幕。
柱子发出嘤嘤的声音,突然黑色一下子聚到了柱子的顶,红色正在慢慢地分裂,三下五下七下,竟分裂出一个人来。
不,这是死尸,只有死尸才会有这股臭味。
这个活着的死尸眼珠爬满了蛆,眼珠的黑色已经被吃的干净,脸上的皮肤融化开来,烂肉像燃烧后的蜡烛一点点的往下流,她的嘴唇黑得像乌鸦,舌头挂在嘴边,牙齿都没了只剩下溃烂留着黄水的牙床。
我喘着粗气,胸口起伏的像跃起的鱼,喉咙紧的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死尸一动不动的悬空着,浮肿的双手垂在身体两边。
云雾散开,被挡住的月光重现,死尸断开了头一般的抬起,脖子撕裂开来,肥大的蛆虫不断地冒出来。
慢慢的死尸整个身体开始透明,淡化不见了。
死尸的瞬间,我腿脚恢复了,拔腿就往家跑。
一口气没换,我跑到了屋门口,借着风的力量顺势一把推开了门,门声吓到了娘和弟弟,他们同时看了过来,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关上,娘也不说话继续低头吃饭。
,我的位置放好了冒着热气的米饭,恶心的死尸影响不了我的食欲,坐下以后我本想告诉娘看到的一切,但她似乎闷闷不乐,一句话也不吭。
吃完我就回炕上睡觉了,就把水井看到的当做是个梦吧。
弟弟看着闷头吃饭的娘:‘娘,姐是不是回来了,地上的米有脚印。‘’
娘摸了摸弟弟的头:“是的,刚刚姐姐开门了也关门了,就是怕我们冷着.”
弟弟声音发着抖:“那过了今晚,姐姐就会到天上了?”
娘叹了口气:“头七过了就好了。”
张婆婆在炕上自言自语着:“可怜的女娃娃,你说你怎么就死在了我的井里,造孽啊!”,说着还不时的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