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高一斗谢灵运

第一次见到谢灵运这三个字,就觉得这是一个好名字。灵运,有一股子仙气,飘飘然而羽化之感。而谢姓,又有卓尔不凡的历史感,文人门楣的清高范。于是很轻易就记住了这样的三个汉字的组合。

像这样只知到名字的诗人,我记忆里还有好多。他们都在等一个机缘,而再去读他们,再去了解。我恰好在无意间,给自己找到理由去再认识谢灵运其人。

“旧时王谢堂前燕”,说的是南朝王谢两大世家所住的乌衣巷。谢灵运,则是谢氏子弟。谢灵运的祖父,是淝水之战的前锋谢玄。南朝的世家,是比现在所谓家族更有控制力的存在。九品中正的选拔制度下,只要不是愚钝到极点,都能很轻松得到品阶相当的官职。可以说,谢灵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像所有史书里的人物,灵运少时便与旁人不同。书里这样写,“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与颜延之为江左第一。”出身高贵,天赋出众,博学广进,这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模板,怎能不令人羡慕嫉妒。

这样翩翩美男子,自然要有能体现身份的装饰。史中言,灵运“性豪侈,车服鲜丽,衣物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谢灵运简直就是那个时候的时尚达人啊。

可惜物极必衰,盛极必反。人生得意难长久,谢灵运也在东晋与刘宋易代的风波中受牵连而被贬去永嘉,出任太守。

到任永嘉,灵运一京城世家子弟,眼见这区区之地,难免觉得不够施展才谋。仕途失意的苦闷中,他借山水来宣泄苦闷。即无心政事,而更有时间肆意遨游。所到之处,如他的诗题:《登江中孤屿》、《登永嘉绿嶂山》、《登池上楼》等等。为登山,他还设计了一种登山鞋——“谢公屐”。这种鞋子的鞋跟可以前后移动,上山留后跟,下山则留前跟。简直像现在很有名的那个群体——技术宅,通过技术设计来实现自己的想法。不过灵运这样四处游玩,并不宅。

他一边随心所欲的游山玩水,一边把所见所感的山水写成诗。他的诗,在永嘉山水的浸润下比以前更胜一筹,而永嘉山水,也因灵运之诗而得人文层次。他那句传世的“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正是作于此时。而他所有的描绘游玩旅途美景的诗,开山水田园诗这一新流派。

灵运在永嘉一直待到四十二岁,刘宋文帝才重新将他召回京城。在京城建康,灵运就任秘书监,负责撰写《晋史》。以灵运之文采,组织撰写《晋史》应当是相当容易的,可惜灵运心心念念的是掌握政治实权,像谢家前辈那样,出将入相。因而撰写时难免敷衍塞责,不求工整。这本《晋史》,如今已亡匿。

灵运既自傲与文笔,便有此言:“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言语中颇不以天下其他文人为意。而宋文帝欣赏的也是他文采的这一方面,对灵运的政治能力则没有那么信任。灵运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只是作为玩物,作为向其他人炫耀的资本。不得志的灵运,很快称疾,辞官回乡。

可惜官几代的谢灵运看不起贫贱的百姓们,在争执会稽的一处能维系一方百姓生计的回踵湖时,与郡守产生了冲突。偏偏这郡守不像灵运,由家族推荐为官,而是出身贫寒,以能力获职。没有实权的灵运,面对这公正的郡守,自然不敌。双方冲突的结果,是“灵运驰出京都”,去寻文帝的庇护了。

才华还是有作用的。文帝没有给谢灵运定罪,而是给了他一个临川内史的职务。灵运到任之后,依然以当年任永嘉太守的态度,游山玩水。可惜这次他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继续写他的山水诗,州里的监察官纠察他的失职,将他治罪。他兴兵反叛,很快被镇压。被拘的灵运,依律应斩,然而文帝念及其祖父在淝水之战保全南朝的功绩,从轻发落了他,只将灵运发配广州。

戏剧性的是,本来还能保一命的灵运,却因一件小事而最后命丧广州。事情发生在押解的途中,押解人员在途中发现一行古怪的人,带兵缉捕后盘问知是灵运给与资金反叛。于是上报文帝。文帝这次没有在怜悯,下诏在广州行弃市刑。

我们的才高居天下一斗的“大谢”谢灵运,就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结束了他不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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