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来很喜欢白落梅的书。她活得那么有诗意,在江南烟雨中,缓缓散发着漫卷诗书的气息。水墨江湖,似与她无关,一人处一院,实为至美。或许会有风言风语,但仅从她的书中,我寻得了一种真正身处诗酒年华的感觉。
刚才,又拿起了她的《一剪宋朝的时光》,虽已读过,但总觉得还未参透这本书。我又翻开扉页,一幅清淡如水的水墨画里站着一袭紫襦裙的伊人。梅花悄无声息地伸出纤细的枝条,淡粉色的红晕若有若无。两行细细的行楷是“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句诗是我见过最美的。她的美不妖艳,也不寡淡,就是自然一般的诉说,却给我了极大的震撼。
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这是个遥远的故事。
在那个浪漫的唐朝,谁心里都好像怀着一腔文艺情结。街道旁的亭台楼阁,传来的尽是悠扬婉转的歌声。清脆动听的声音像木槌敲打着木鱼,一下一下的击打着闲人的心。
在街道最那边的一间阁楼里,有一位歌女,名唤小蘋。虽楼阁位置偏远,却从未门庭冷落过,只因这里的歌姬实属只应天上有的一般难得。她的歌声仿佛能够勾魂摄魄,让人一听便入了迷,不愿意再多挪动一步。
有一个词人,姓晏,其父晏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也丝毫不缺少像他父亲般细腻的情感。一首首婉约清新的词,娓娓道来他的心事。他的心里,住了一位女子,就是那名芳四溢的小品姑娘。
后来,蘋姑娘住进了豪华的晏家大宅,颇得晏几道的喜爱,他整日地听她唱歌,与她共饮,那一段潺潺时光连结着两个人的生命。一对鸳鸯惹人羡煞,却终只得各自飞。
晏殊作古后,晏家越发萎靡不振,已经失去了往日振兴时的蓬勃朝气。蘋姑娘也不得不离开了。两人依依不舍的离别,自此以后,相隔天涯,只能在梦中相见了。
晏几道爱过无数个歌女,而念念不忘的却只有蘋姑娘一个。无人知晓他们的往事云烟,却只知离别后的苦苦思念。在晏几道的生命里,或许小蘋只是一朵未翻起的浪花。但她的消逝,彻底带走了晏几道的心。
梦醒时最令人痛苦,梦中的美好,幻想,对于未来的一点点希望,在睁眼的那一瞬间,顷刻消失。眼前仍是冰冷的铁锁,高高的楼台。曾经眼前的伊人,已不见了踪影。那个消瘦却优雅宁静的背影,只在眼前常常浮现。摸不着,更寻不得。
帘幕失落的垂挂着,遮挡了屋外轻洒的阳光,仍微醺的离人,无赖地躺在玉席上。望着还倾倒的酒杯,一点点葡萄酒留在桌子上,酒里是那明眸皓齿的脸庞。可眨眼间,却又消失无踪。相思,令人老,颓唐人的心志,打磨他最后的希望。
梅花飘落,摇曳坠地,树下的人儿独自伫立。他捻起一片暗香萦绕的花瓣,放在手心,咧开了嘴角,却没有笑意。“你,过得还好吗?”声音都略微有些颤抖,似是哽咽,却又似是嘲笑。他嘲笑自己连心爱的人都守不住,嘲笑自己最后只得“落花人独立”。
细雨无声,落上屋头,落在燕子的翅膀上,悄然融化。剪刀似的尾巴掠过离人的袖尾,连燕子都是成双成对。此时的晏几道多羡慕无愁的燕子啊,至少他们不用为世事所迫,无需被凡尘牵绊。
还记得,初见小蘋姑娘的那天。连风都格外温暖,包围着每一个人。一支银色的素钗卷起精致的发髻,两缕青丝缓缓飘在胸前。她的眼睛会说话,大大的眸子眼波如水,清澈的能够看透人心。从她含情脉脉的眼神里,似乎能找到一些比歌声更动人的东西。朱颜皓齿,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婀娜多姿。如河岸边的青柳,好像弱不禁风,一点点动静,就会缥缈虚无。两层丝绸罗缎的长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藕节似的玉手正拨弄着怀中的琵琶,一曲终了,却是余音绕梁。那一刻,晏几道就对自己说,那个女人,他爱。
今天,又看见了那把琵琶,弹奏它的却已不是那位故人。当年那琵琶弦上的个个音调,是否是她对我诉说的相思呢?当年在月下,夜色凉如水,皎洁纯净的月光洒上琴弦。而你,却已如天上的青云飘向远方。我们,终是离别一场。
我并不知晏几道与小蘋之间的浪漫生活,可从他的词里,便能溢出浓浓的情意。她美得如诗如画,他爱得如痴如醉。他痴爱一生,从未后悔。自号小山,只愿与你的感情,能与山一般坚韧。任海枯石烂,也决不放手。
摧枯拉朽的誓言太过虚假,或许日复一日的思念才是最好的诉说。
ambition. 2017.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