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夜深风静,众人俱已深睡,一团幽蓝的鬼火纵出灯罩,幽幽荡荡,摇曳着光焰,从晚妹房间的门缝儿,窜了进去。
林老娘被老伴儿的鼾声扰醒,她听着林老爹的呓语,悄声抱怨道:“打呼噜!磨牙!说梦话!你一样也不落,自己睡得香甜,哪管闺女的冷暖!?”说着便起了床,披衣趿鞋地朝晚妹屋里摸去。
那鬼火在晚妹房中周游了一番,绕过床幔,飘落至她的面前。忽听见外面一声冬雷,惊得林老娘一身哆嗦,困意全无。刹那间,电光将黑暗世界里的一切,照得惨白无色,摆在院落里那盏马蹄灯,因生了些锈迹,在电光里映彻的殷红如血。
一阵水煎油炸的声响,隐隐从晚妹房中传出,林老娘站在门口定了定神儿,她竖起耳朵细听了片刻,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道,一缕微光从门隙间隐现出来,林老娘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感今夜要发生些什么,她拿衣袖拭了拭昏花的老眼,紧闭上一只,独眼龙一般凑上门缝儿窥看。
只见一团蓝焰抵在晚妹脖颈,滋啦啦摄取着她的血液,吓得林老娘目瞪口呆,她捂着嘴,强撑起胆子瞧看,片刻之后,那火焰变得更加灼亮起来,照得满屋子白昼一般,焰头也渐渐的由蓝转红,红得血色般恐怖。
林老娘不忍看着女儿被害,壮起胆子推门而入,只听到咯吱一声,屋门大开,一阵冷风侵入床帐,那鬼火顷刻间消失了踪影。她疾奔到晚妹床前,电光中见她脸色煞白,比昨日更为消瘦,老娘望着女儿这般形容,不禁心疼的滚下泪来。而后她借着隐隐天光,伏在床头,细瞧晚妹的脖颈,几经验看,并未发现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如今夜已过半,她给晚妹掖了掖被角,四顾了一番,未见任何异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就在转身回屋之际,她忽一低头,眼见自己的影子,正颤巍巍躺在地上,于是心头一惊,仿佛正有个人站在身后擎着盏灯,否则这大半夜,又怎能照出如此明晰的身影?这身影伏在地上,真像具死了的幽灵。
林老娘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丢魂失魄的立在原地,她不敢回头,只悄声问道:“老头子?是你吗?也被雷声惊醒?”
半天无人回应。
“也奇怪!大冬天的打雷!?什么个兆头?”他又自言自语的叨补了一句。
林老娘定在那里,待了许久也未曾得到回应,她打着哆嗦,呆望着地上那身忽明忽暗的照影。
那鬼火正荡悠悠在她身后,凌空虚悬着。
林老娘抚着自己的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转过头了,当她看清原委的刹那,来不及喊人,便被那鬼火烧成了一团青灰,随着阵寒风,飘扬到山中去了。
当晚,林老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认走了那盏马蹄灯,为此,他还有些心疼。
“老婆子,还不起床去做早饭!眼看要日上三竿了,仍只顾撅着腚做梦!快起身吧!”林老爹拿脚揣了一下老伴儿的被窝,半天不见她回音儿,遂坐起身来,揉了揉老眼,笑道:“死老婆子,啥时候起的?也不用我叫唤,就晓得起床做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谁在你妹妹房里烧了纸?定是老大家的,盼着她早点死呢,也不怕爹娘知道,这是要气死他们不成?!”林老爹在房内穿衣服,听见老二媳妇正背着妯娌嫂子,挑拨起公婆与老大家的关系,林老爹只当这话是阵风儿,不去理会。
老二媳妇见公婆不予理睬,于是敲着上房的屋门问道:“爹娘,您知道吗,晚妹房里有些烧纸的灰,怕是有人咒她些个什么呢,您快去看看罢!”
“有什么好看的,帮你娘做饭去!整天就知道捣鼓些不正经的!想是要磨蹭到晌午才吃上饭怎的?”林老爹推开屋门,嘎吱一声,吓得老二媳妇退却了两步,从门前的石阶上扭倒在地,崴了脚,哭喊着要他男人扶回屋去,嘴里埋怨道:“疼死个人,还做什么饭,大家一块儿饿死才正经的!”
“爹!我去叫老大起来!您也准备着吃饭吧!刚停了火儿,就等着上饭了!”老大媳妇系着围裙从灶房里出来,手背擦着额角的汗,朝上房说道。
“真是个败家的懒汉!这个点钟还在背炕!还不拿爬犁把他撅起来!”林老爹朝老大的厢房吼道。
一听到要开饭,老二媳妇便在屋里喊道:“脚动不了了,给我盛点温的粥,热的菜,端到屋里来!”
听到这话,合家无人理会,唯有老二悄悄地应了声:“唉!”
“你娘还在灶房里磨蹭什么,是煮了炖不烂的肉呢,还是炒了熟不了的菜?还不去给你妹妹喂饭?”
“娘没在屋里?我还以为她身上不自在,懒在床上呢。早饭就我一个人煮的,老二家的也不知道帮衬帮衬!”
“不是脚崴了吗,嫂子,确实帮衬不了,你也看到了实情儿!连早饭都要端到屋里喂呢!”林老二急着辩白道。
“你们别在那儿嚼毛了,你娘呢!”林老爹站起身朝晚妹房间走去。
屋门虚掩着,林老爹一见地上的余烬,便觉得心惊,胸口上仿佛压着铅块,沉沉的喘不过气来,瞅着林老二急道:“快去把你媳妇搀出来!快去!”
“哎!哎!”林老二应和着跑出房去。
老大媳妇绕过那团青灰,走到晚妹床前,眼见她唇红尽褪,面色煞白,像是失血过多的症兆,于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得冷如冰人,心想她会不会死了,于是壮着胆子拭了拭她的鼻息,尚有一口气在,知道还是个活人,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又背着众人掀了掀她的被角,心中狐疑,怕是女人月例的缘故,使她失血过多,只这一掀,吓得她目瞪口呆。
这哪是个人,分明是条蛇,在被窝里蜕了一层层的皮,身子已瘦的缩了几圈儿,不像个成人的形容。
“爹!晚妹怕是不大好了!被子底下已经不成样子,还是早点发送……”
“我说的没错吧!没别的,晚妹就是大嫂烧纸咒的!爹还不信人!”老二搀着他媳妇打门外一瘸一拐的进来。
“你娘呢!你起得最早,看见她没有?”林老爹瞪着她问道。
“爹!您老那眼神儿也太吓人了,瞪得人直打哆嗦!”
“你看到她没有?”林老爹继续问道。
“没有!我早上起来见妹妹房门没关,以为娘在屋里,就着门缝瞅了一眼,屋里也没个别人,只地上有一摊灰,定是大嫂烧的纸钱无疑!”
“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就给个活人烧纸,这么缺德的事,也只有你能干得出来。”老大媳妇听了之后骂道。
“你俩少在这里打嘴官司!老大家的留在这里照看你妹妹,其他人出门去寻一寻!快去!”林老爹不耐烦地吼道。
林家兄弟寻了海海一天,将整个村子翻了个遍,林老娘踪迹全无,吴家老爹知道了林家的事情,便忙拎了一家子的饭食过来,见到林老爹道:“料想家里急得做不了饭,他老姨嘱咐我送些饭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了再寻也不迟,好好地一个人总不能飞了,兴许在那个旮旯里迷了方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你也上了年纪,好歹有孩子们在,先保重了自己要紧,免得急火攻心,晚妹和他娘还指望着你呢!”吴老爹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说也真奇怪,睡了一晚,人就不见了,家里总出怪事,晚妹那孩子也不大吉祥,一层层的蜕皮,怕是不好了!哎!”林老爹用手捂着老脸哀叹道。
“我原也不信什么鬼怪的事情,可自从大寿那事儿……哎!”吴老爹叹了口气继续讲道:“找个能通阴阳的道士卜卜,兴许管用,怪事儿太多,也不由得不信这些啊!”
“你是说半山上的老道士?他能解了这些个疑惑?”
“你忘了先前儿血鬼那事儿,还不是他做的主?有些个能耐劲儿!”吴老爹瞪着林老爹说。
“也好!趁着天未尽黑,叫老大上一趟山,求问求问也好!”林老爹从门外喊来老大,道:“你上趟山,将最近发生的怪事说给老道长听听,看看他有什么说头儿。”
“叫老二和我一起去吧,眼看天就黑下来了,也好有个照应,爹!”林老大央求道。
林老爹直骂老大胆小,道:“什么人生出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懒汉,随你叫谁,还不快去!”
待二人到达观外,天已尽黑下来,观门紧闭,仅门缝间透出几点光亮,道观里四下悄然,并未见有道士在庭中走动,林老二上前敲门:“道长师父快开门吧,我俩有事相求!”
林老大也凑上前来,瞅了瞅门缝,拍着老二的肩膀道:“这里头阴森森,怪恐怖的,不像个道观,要不,咱还是回吧!?”
林老二只顾着敲门,并不理会老大的话,正敲着观门的铁栓,一阵冷风从山谷吹来,观内的油灯尽皆吹灭,里头一片漆黑,直待一轮晓月,自山坳升起,借着亮光,方能辨清里面的宫观楼台,只是楼台空空,不见一人。
老大拽着老二要往回走,老二见观内无人开门,也只好依了老大,转身往山下走去,不出十步,只听吱呀呀一声,观门大开, 二人回转身子,眼见一个道童,影影绰绰地立在门旁,那山门高大,显得他身形纤弱,任谁人也难相信,一个小童竟能推开两扇笨重的山门。
林老二走上前去,问道:“我们想求见老道长,还请小师父引见!”
那小童未搭林老二的话茬,只顾着自言自语:“人来了才能开门,人不来不能开门,人来了才能开门,人不来不能开门……..”通共只这一句话,来来回回的絮叨了数遍。
林老二不耐烦地讲道:“这小道士有点痴呆,我们自己进去就是!”说着便往观中走去,只是他迈左脚,那小道士也便学着迈出左脚,他迈右脚,那小道士也学着迈出右脚,嘴里仍来来回回的数落着那一句话:“人来了才能开门,人不来不能开门……”
林老大盯着那小道士端详着,说:“先前好像见过的,是那老道长的弟子!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就是个精明的家伙,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疯癫成个呆子?”
“你怕是看错了,这观里也不只一个道士,说不准就有个掌门的呆子,我们不曾见过呢!?还是找老道长要紧,可别误了咱爹的嘱咐!”林老二劝道。
眼看二人便要闯进三清殿来,只听到殿内一声大喝道:“止步!”
那老道士提着盏马蹄灯从夹道走来,细细一番端详后,林老二心中纳闷,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这老道士的养生术真好,方才月余未见,竟变得更加年轻起来,脸上的白癜也见少了些,真是个神仙人物啊!”
林老大几步踱向老道跟前,眼见他手里的马蹄灯极像老爹捡回的那一只,因顾及着别的事情,竟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耗精神,一脸恭敬的求道:“老道长!家里不太平,我俩有事相求来了,深夜造访,打搅了清修,望恕罪!”
小道士逡逡巡巡的躲到老道身后,嘴里依旧是念叨着那两句颠三倒四的话:“人来了才能开门,人不来不能开门……”
老道士见林老二直盯着小道士不放,于是笑嘻嘻的解释道:“我这个徒弟有些疯癫,不要见怪。”说完便打发他到别处查夜去了。
老道士领着林家兄弟进了一处客房,坐定之后,捋着稀疏的胡子念道:“不大好啊!不大好!你家里最近时运不济,又有些妖氛作祟,家里人有没有什么异状?”
林老大抢着回道:“妈丢了!平白无故的丢了,活不见人,死……”他呜咽着,将后半句不吉利的话噎了回去。
说来这老道士确有几分道行,未等那林老大讲完,他掐指一算,似能知过去未来一般,将家中的事情讲的一清二楚,说得林家兄弟五体投地,对他深信不疑。
说完林家老娘的缘故,他又逼问道:“家里的怪事,怕也不只这一件吧?”
问及晚妹,林家兄弟更是目瞪口呆,想来着老道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从哪里得知了自家底细,说得这样端详。林老二讲道:“家里妹子不省人事许久,浑身上下蛇一般蜕皮,说来也怪,每蜕一回皮,就年轻几岁,而今这时节,已蜕成个七八岁的模样,您说怪不怪?”
老道士拨了拨马蹄灯的火头儿,念诵道:“都是一母的同胞,你不去帮谁去帮呢?难道她摊上事儿,你也能看着不管?”
林老大正纳闷,稀里糊涂的答道:“哪有不管?只是眼下妈的事儿还未弄清,也顾及不上妹妹,况且也不知道怎样去顾及她呢!”
老道士瞅着灯苗嘿嘿一笑,道:“你家老母早被天雷烧成了灰,老天收了她,哪里找去?这恩仇怕是要归结到老天爷那里去呢,你们也报得了仇,谁又能和天作对?当下,更该解救你家女子要紧!”
“隆冬朔气,哪来的天雷?我怎么没听见?偏就让妈遇上了?”林老二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老道士讲完这话,便又眯着眼诵起《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林家兄弟见老道士不肯多言,无法,只好见礼告辞,老道士听闻二人辞行,依旧是眯眼诵经,并不理会二人的行径。只待林老大就要跨出房门之际,他又折了个身,返至老道士面前,求问道:“我家妹子又该如何解救?”
听闻这话,老道长睁开一只眼睛,翘了翘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解救就是不救,等她蜕完了皮儿,哼哼!自然也就好了!”
林老大听了这番无用屁话,忍不住打心里骂他,憋着怒气出了门,二人摸着黑退出山门,只见那疯癫小童依旧立在门口,嘴里唠叨着之前的话,他笑嘻嘻的瞪着林家兄弟,兄弟俩只觉他笑得瘆人,比深夜里老鸹叫的还要瘆人。
他们回头一望,观里的灯烛尽灭,唯独老道士房中的那盏马蹄灯依旧亮着,林老二拽着哥哥的衣角,急匆匆出了道观,那疯癫小童见二人出去,急忙关上山门,嘴里念叨的疯语更加错乱起来:“人走了才能关门,人不走不能关门,人走了才能关门,人不走不能关门,错!错!错!应该是人不走才要关门,人走了不要关门……”
回到家中,林家兄弟将观中之事一一告知老爹,听闻林老娘被天雷所焚,心中仍有狐疑,对于那老道的占算之言,他似有不信,却又找不出老娘的行踪,真可谓一桩无头之案,使人无从着手。
古人云:人死则魄散,然有千里不散者,性定故耳。林老娘生前虽未修得如何深厚的定力,然则一心挂着女儿,况且死的不明不白,因此三魂七魄未肯散去,竟寻着母女之间的感应,幽幽荡荡的进了北山。
有道是山中岁月容易度,世上繁华已千年,晚妹与吴大寿成亲之后,只可在夜里相守,为打发白昼时光,晚妹或是于山中刨笋,或是在洞里寻芝,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倒比在人世间更加逍遥。
忽一日黄昏,吴大寿从石壁中出来,见晚妹正伏在洞口恶心呕吐,只觉得小腹之中似有胎动,心神晃晃,不能安寝。吴大寿便将脸面贴在晚妹腹前,使了个鬼眼洞穿之术,竟看到她腹中怀有一子,一层层紫色的包衣之内,裹着个浮游灵动的娃娃,吴大寿欣喜若狂,未曾想生前不能为人夫父,死后还能留下遗嗣,兴奋之余,他将晚妹弯在怀里,紧紧地抱着。
他哭着说:“也算对得起家里的老爹,对得起祖坟里的先人,对得起……”他哽咽的说不出来。晚妹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着泪,熟不知自己眼中的泪已留到了鼻底,曾经,她有多么渴望能给所爱的人生个孩子。
他捂着晚妹的肚子讲道:“回家吧,无论怎样,都回家吧!他不能有个做鬼的爹!”
听了这话,晚妹咬着嘴唇,流着泪,一语不发。就在此时,夜色深沉,忽听到山谷中传来一声惨叫,那叫声凄凉悠远,一重重回音传遍了连亘的山峦,也传进了晚妹的耳朵,自那声惨叫之后,紧接着传来了她的一句句的呼喊:“晚妹啊,你在哪里?晚妹啊!娘好想你……”,这呼喊声悲凉凄厉,听得人肌骨生寒。
林晚妹忽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名字,这声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擦了擦泪,狂奔到洞口,扶着石壁,静听远处传来的喊声,一轮新月,透过流淌的云隙,如一只狡黠的眼睛,睥睨着昏暗的松林。
“你听见没有,是妈,是妈的呼喊!?”晚妹转过身朝洞里的大寿讲道:“她就在这山中,寻我来了!”
吴大寿心中狐疑,这声音悲凉凄婉,不似人声,况且这荒山野岭,保不准哪个恶鬼,假扮成林家大娘的嗓音,故意诓骗晚妹出洞。于是他安慰道:“你且在洞里守着,不到天明不可出洞,我到外头查看查看,若是妈,我将她领回这里,若不是,我也有对付的法子,你说可好?”
晚妹听着母亲的呼喊,眼巴巴伫立在洞口,心里觉得大寿讲得在理,只好依他,她盯着他的眼睛,央求道:“一定要把妈接回来,一定!”
吴大寿循着声音,御风而行,他翻过两个山头,在一处幽深的山谷中,望见一束寒光,直射牛斗,他藏到一处荆棘丛中,拨开荆条,窥探那寒光的源头。那时天星暗淡,斜月西沉,林间呼啸着夜风,忽听见寒光一旁的古槐上,喊出一声:“晚妹啊……”。吴大寿定睛一看,是个蓬头垢面的老妇,被缚在那十来米高的树上。吴大寿心想,这个蓬头老妪,定是晚妹的母亲无疑。他原本想要上前相救,却又顾及到那束寒光的玄机,于是伏下头颅,按捺住性子,等了许久,只待那寒光现出本相,他才从草窝里扶摇而出,近前一看,原是一盏废灯,正摇曳着幽微的光焰。
吴大寿欲要飞上树巅,解救老娘,不料一声长喝将他镇住,回头一望,只见那灯旁站着一人,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细细端详,只见那怪物赤发虬髯,面孔焦黑,怒目藏凶光,血口龇獠牙,身披着一件皂罗袍,袍子上乌烟四逸;脚登着一双琉璃靴,靴子上电光灼灼。吴大寿近他一寸,则感觉到周身热上一分,及至眼前,他只觉灼热难忍,似置于一团熊熊烈火之上。
“你是个什么玩意儿?哪路的鬼怪?在这山中从未见过?”吴大寿问道。
“我已受了些三清仙箓,洞玄真经,道号‘辟壶子’,不像你们这些无主孤魂,整日间游荡在荒郊草莽,今天捉了这老妇做诱饵,不想引出来你这么个无用的东西,真是晦气!”那鬼说着便要施法,企图将吴大寿一并拿下,幸得大寿身手敏捷,使一阵幽魂匿影的旋风,吹刮起残枝败叶,障住了那鬼的耳目,躲过他的招数,谁料那‘辟壶子’口吐烟火,竟将些枝叶烧为灰烬,迩时烈火熊熊,直蔓到捆绑老娘的古槐树上。
吴大寿顾不及那鬼的能耐,心里只想着晚妹嘱咐的话语,叫他一定将老娘带回去,于是凭着一己微薄能耐,时隐时现的与他周旋,想要趁个机会,先将老娘从树上解下来再说。
酣战之中,辟壶子从腰际抽出一条肚带,那肚带如浸过油一般,燃着熊熊烈火,只见他用一抽,一条火龙便向大寿袭来,亏得躲闪及时,只烧着了一段裤脚,吴大寿趁机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将腿上的火苗压灭,他自知不是那辟壶子的对手,趁着下一条火龙袭来的空当,化成阵风,逃遁到荒草从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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