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教授应邀到南方某知名大学讲课半个月。当他在第五天的讲课快要结束时,突然,感觉到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他边讲着课,边把手机掏到裤口处,瞬间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母亲的电话。他知道是别人用母亲的手机打来的,母亲没上过学,甚至连1到9简单的几位数都分不清。
自从给她买了手机,每次回家都教她如何打电话,但始终都没有学会,幸运的是学会了接电话。因此,家里有事都是左邻右舍代劳,替母亲打电话给他。眼看课快要讲完了,于是,他把手机又慢慢地放回了口袋,心想讲完课再回电话。电话振动了几声也就停止了。十几分钟之后,课讲完了,简单收拾了讲台上的资料,小步向教室外跑去,刚一只脚踏出教室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回拨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电话的那头是二叔的声音,他心里不由得怔了一下。还没等他开口,二叔的大嗓门就在电话那头喊道“二娃,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刚要开口问什么事,二叔又来了,“你先忙你的,到时候再说”。最后,他只听到“快”“快”,电话那头就挂了。他刚要再拨回去,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由得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大步走向会议室参加,即将开始的教学研讨会。几个小时的研讨会过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学校先前安排的酒店里。打开房门,把公文包扔到门旁边的低柜上,直冲靠近窗户旁边的床上就去了,鞋也没脱,就倒在了床上,两只脚还搭在床沿上。昏昏沉沉的大脑刚要睡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本能的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这次是母亲,虽然声音变得有些微弱,但那个声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急切地问起今天二叔打电话的事,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母亲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事,就是年龄大了,腿脚不好使了,咱天晚上家这边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打算去你二叔家找你二婶唠会磕,没想到,刚到他家门口就滑倒了,把脚崴了,在你二叔家抹了药,现在好了,你不用老惦记着我,你工作忙,照顾好自己”。听到母亲的这些话,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还是放心不下母亲,叮嘱道“你看你今年都73了,大风大雨天不要老出去,况且现在路上车辆也多”。母亲像小孩子一样答应着“行,以后少出去,你也不用常惦记家里,家里还有你哥你嫂呢”。两人聊了一些家长里短,之后,就都挂了电话。这次他想可以让疲惫的身体彻底地休息休息了,当他躺下原本想一觉到天亮的,但他却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他不由的又想起了那个始终让他放不下的老母亲。
这次聊天他并没有说让母亲来北京和他一起住,也是去年春天,他把母亲从老家接到北京,打算以后照顾高龄的母亲。但母亲只住了一个星期,就嚷着要回老家。母亲没有说什么原因,但他心里明白。母亲在的一个星期,也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因为白天在学校里讲完课,晚上还要去别的地方讲课,回家经常是十点多,那时母亲已经睡了。妻子下班,由于和母亲没有共同语言,也就在两人一起吃饭时,说几句客套话。母亲要走,他也没有过多的挽留,因为他知道多说,也无济于事。学校课紧,他只把母亲送到了开往家乡的火车上,由在家的哥哥到火车站接母亲。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湿润了。他越想越无法入睡,曾经在他脑海中无数次出现的“那年”又不期而至。
他清楚地记得那是1990年的春天,原本是一年极好的开始,家里却发生了“塌天”的大事。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倒下了,没过几天放弃治疗的父亲就走了。家里只剩下了母亲、哥哥和他。发生这种事,他知道没有谁比母亲更痛心的,这时也是最需要安慰的。但,处在丧夫之痛的母亲没有被打倒,而是利索的处理完了父亲的丧事。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更要在孩子面前隐藏她的痛显出她坚强的一面。母亲把哥俩叫到身边,坚定地说:“大娃、二娃,以后咱娘仨还要好好地活着,路还长着哩”。母亲没有文化,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母亲所说的都深深地印在了哥俩的脑海中,哥俩也比过去变得坚强多了。
同是那一年,夏天的热让人心里躁的慌。但母亲一点也顾不得天气给她带来的焦躁,因为此时,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了她面前。一天晚上,母亲单独把哥哥叫到跟前,母亲没有绕圈子,而是压低声音说:“大娃,二娃还有几天就快要高考了,看他平常的学习成绩,应该可以考上大学,这也是你死去父亲的心愿,但家里因为你父亲的事太突然,原本我和你父亲攒的钱够你和你弟弟用的,但现在只能一头用了”。哥哥听到这里,嘴角抽搐了几下,话到了喉咙,又咽了回去。这些被隔壁的我透过窗户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哥哥对母亲沉默了一会,说:“妈,我听你的”。我看到,这时母亲用手揉了揉眼睛。他知道,原本那年冬天哥哥是要迎娶已经说了两年的未来嫂嫂过门的。但后来嫂嫂正式过门是在下一年的冬天。那年夏天,他如愿的考上了北京某知名大学,同时在本校读了研究生、博士生,最后,留校任教。但,他也为那年晚上没有勇敢的站出来,一生感到内疚。
想到这里,于教授头下的白色枕头已沾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