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茄子打卤面一个月了。
从最初的觉着好吃到习惯这个味道,慢慢地,就进入了生活。打卤面咸,我总在这里面找到熟悉的热干面的味道。加点芝麻酱拌匀,就把茄子当作佐料的小菜。吃着吃着,竟然有了泪水的味道。
“老板,打卤面一碗,记得放葱花。“好嘞,您等会。”
此起彼伏的是街边的叫卖声,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时记忆的隧道打开,回到初三的那一年。
“秋秋,奶奶要去武汉了,你在家学会照顾自己啊。”嗯,我知道了。
”奶奶教你煮面条,面一定要等水开了才能放。记住了么?“嗯,记住了。“
面对从小不干活的长孙,奶奶心里放不下的满满都是担心。尽管他已经初三了。
那一个月,他每天晚上下晚自习,就用白开水煮面。调料提前放在碗里。通常是胡椒一勺,味精,盐,醋各放适量。
然后煎一个把蛋黄打散的鸡蛋,撒上葱花。倒了煎鸡蛋的油在面里,每天晚上如此。
一个月过去了,他已经很熟练地做好一碗煎蛋面了。奶奶出院了。
医生说奶奶年纪大了,最好做保守治疗,手术风险很大。
那年他初三,中考考上了一个普通高中的重点班。
那碗面条起了很大作用。因为他总很瘦弱,那一年的鸡蛋让他的身子骨逐渐壮硕起来了。
高中三年,还是那碗清水面,陪伴了三年。偶尔家里有点剩菜,也一并倒进去煮了。
古语里说,对一个东西一旦有了感情,习惯就在生活里了。
后来少年的心总想来点小创新。偶尔吧鸡蛋煎个心形。把面煮熟了沥干捞出来,放在鸡蛋清里搅拌均匀又起锅炒,做出鸡蛋炒面。
无论怎样的变化,奶奶教给他的过程和步骤,亘古不变。
上大学了,从小喜欢吃面,于是毅然选择了北上读书。
北方的食堂里,他一天三顿吃面。炸酱面,西红柿鸡蛋面,雪菜肉丝面,炒面。
但是每年寒暑假回家,他心里眷念的还是那一碗清水煮面。
”水清,面不浊,面筋道,冷水滤。“做面的过程,像是一种来自心灵的享受。热气腾腾的,仿佛心里的安慰。
”打卤面好咯~“
记忆被打断了,眼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茄子色泽酱色,翠绿的葱花掩映。蒜香扑鼻。
他望着面,讪讪地,闭着眼睛拿起筷子,左手拿着勺,挖了一大勺辣椒,倒了些许醋。
拌了拌,大口大口地开始吃。
“嗯,还是那个味道。加点芝麻酱会不会更好?”
从那之后,他每天下课去吃饭,打包的都是打卤面。“因为那有熟悉的味道。”
一转一个月了,每天吃面,哪天淡哪天咸,他都能吃出来。
标准的味道没有。吃的是一个感觉。
热干面的感觉。
想起热干面,我不得不想起一家店。它在一个小巷子,南方纵横交错的电线杆,树林掩映下的都是一家老店。我在这附近生活了半年。
那是两年前在美术培训。年关将至,我背着画板去汉口考试。早上五点从武昌出发。那个小巷里飘来醉人的香味。”拐子,来碗热干面。配蛋酒。“
”冒得问题!”
店家的母亲是位年纪很大的奶奶。她笑着帮我冲蛋酒。然后还很祥和地对我说:“我们家这清酒好得很噢,每天都是新鲜的。”
“奶奶您慢着点。谢谢咯。“
“木事木事,这孩子真辛苦勒。”
那段时间,热干面配蛋酒几乎是我艺考支撑的全部。老奶奶温和的话语也是我坚持去她那吃早餐的原因。我总能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温情。
之后校考结束了,我离开了那个小巷。高考过后我还专门搭车过去吃了一次,可惜老奶奶不记得我了,可蛋酒依旧香甜。
思绪又转回打卤面。据说打卤面是北方的产物。北方人习惯吧拌酱称为卤子。
也不知道准确与否,炸酱和麻酱大概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打卤面的味道偏重,炸酱面齁咸。难怪会有黄瓜作伴。
我总是习惯在面里放两大勺辣椒,一堆醋。本口重的面变得更咸了。可是生活不该这样有滋有味吗?
说到辣椒,我又想起一个曾干过的傻事。
都知道北方的辣椒是甜椒,不够辛辣。那是大一的暑假我刚回家。
念想高中食堂的热干面,遂回到母校点了一碗面作为晚餐。那是高中还没有放假,好朋友家住在学校。我在“湖南风味”点了碗热干面,加了海带丝,照例又放了两大勺辣椒,许多醋。
“啊!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第一口下去,我的舌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喉咙冒火。
朋友笑我,你为啥放那么多辣椒。我尴尬地说我忘了这是南方了。
南方的潮湿和温润,给予辣椒素绝佳的生长环境。积淀的魅力在被热油唤醒后发挥着极致的辛辣。可我已经在北方呆了半年了,味觉在干燥中退化。
咸弥补了我口味重的记忆,但辣让我重新铭记我是南方长大。
生长在长江边,当饮长江水。北方缺水,每当喝着消毒水净化密云水库的水,我总会想起甘冽的长江。
面的煮,缺不了水。没上大学的前八年,奶奶告诉我水沸才能放面。上大学的这两年,我从来都没尝过达到沸点的开水。
饮水思源,看面想事儿。
奶奶的嘱咐常常在耳边,絮絮叨叨,有些啰嗦。但一个游子真正离开家,才会发现一切的一切那么值得珍惜。帝都的车水马龙没有小城市的安逸。尽管现在的小城市也开始堵车,也有许多我不认识的路。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看到堵车的事儿。城市化越来越普及,那些山清水秀的记忆也会慢慢地减淡。
就像打卤面,吃了这一个月,我发现它的分量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吃着吃着根本饱不了。
不仅怀念那一碗清水面。怀念那个为我煮面的背影。厨房橘黄色的小灯温暖,锅里沸腾着热气。旁边是蛋黄打散,煎得边儿脆脆的鸡蛋。
幸福很简单。
现在无论身处何方,我心里都有那么一碗面,因为那代表家的味道。香的,热的,有汤的。
滚热的心被真挚地温暖。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