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love you as the plant that never blooms,
but carries in itself the light of hidden flowers;
thanks to your love a certain solid fragrance,
risen from the earth, lives darkly in my body.
I love you without knowing how, or when, or from where.
I love you straightforwardly, without complexities or pride;
so I love you because I know no other way than this.
我爱你就像从未开花的植物,
却把那些花的光亮,隐藏在身体中;
正是你的爱,让一种确切的香气
从大地中升起,秘密地,住在我体内。
我不知是如何爱上你,也不知是何时或何地。
我的爱直接,没有复杂也并不骄傲;
我爱你,因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是2014年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图书,该书作者是(智利) 巴勃罗·聂鲁达,译者是陈黎、张芬龄。
该书聂鲁达不仅在赞美爱情,而且是在赞美性。命运注定该作品要以更富诗意和节奏感的书名面对读者,因为它的确不是一本关于性的诗集,而是一本揉合性与爱的诗集,这就是该诗歌的真正魅力,因为它更接近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关系的本质。
生命中只有两样东西不可缺少:诗歌和爱情。送一首诗给你的爱情!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20世纪所有语种中最伟大的诗人”聂鲁达情诗全集,被誉为“情诗圣经”。全球销量已超过1亿册。
完整收录《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船长的诗》、《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包含爱情的一切元 素, 穷尽爱情的一切表达。
中文版首次正式授权出版,由《万物静默如谜》译者陈黎、张芬龄自西班牙语完整译出。
聂鲁达20岁写就时的《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为他赢得了全世界的赞誉。《船长的诗》《一百首爱的十四行诗》是聂鲁达写给爱人玛蒂尔德的情诗,充满了突发的和炽烈的激情。“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仿佛不在”等经典的聂鲁达诗句,打动着每一个恋人。
他的诗篇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与梦想。——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
巴勃罗·聂鲁达是二十世纪所有语种中最伟大的诗人。他书写任何事物都有伟大的诗篇,就好像弥达斯王,凡他触摸的东西,都会变成诗歌。 ——加西亚·马尔克斯《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
1.女人的身体
女人的身体,白色的山丘,白色的大腿,
你委身于我的姿态就像这世界。
我粗犷的农人的身体挖掘着你,
并且让儿子自大地深处跃出。
我曾孤单如隧道。群鸟飞离我身,
而夜以其强大的侵袭攻占了我。
为了存活,我锻造你如一件武器,
如我弓上之箭,如我弹弓里的石头。
但报复的时刻已到临,而我爱你。
肌肤、苔藓、贪婪而坚实之奶汁的身体。
啊,乳房之杯!啊,迷离的双眼!
啊,阴部的玫瑰!啊,你缓慢而悲哀的声音!
我的女人的身体,我将固守你的美。
我的渴望,我无尽的苦恼,我游移不定的路!
流动着永恒渴望,继之以疲惫,
继之以无穷苦痛的黑暗的河床。
2.光以其将尽的火焰
光以其将尽的火焰包裹你。
出神而苍白的哀痛者,如是站着
背对黄昏那绕着你旋转的
古老的螺旋桨。
一语不发,我的女友,
独自在这死亡时辰的孤寂里
而又充满火的活力,
毁灭的白日纯粹的继承者。
一束阳光落在你深色的衣裳。
夜巨大的根茎
突然从你的灵魂生长出,
藏在你体内的东西又重现于外,
一个苍白的蓝色民族,
刚刚降生,便从你那里获得滋养。
啊,臣服于黑色与金色轮旋的圆圈
伟大,丰饶而有磁性的女奴:
挺立,奋力,完成如此活跃的创造
以致花朵纷落,而自己充满悲哀。
3.啊,松树林的辽阔
啊,松树林的辽阔,碎裂的波涛声,
缓慢的光的游戏,幽寂之钟,
霞光落进你的眼里,玩具娃娃,
陆上的海螺,大地在你身上歌唱!
河流在你身上歌唱而我的灵魂逸入其中,
如你所愿,且向你所钟爱的地方逃去。
请用你的希望之弓瞄准我的去路,
我将在迷乱中释放出我一束束的箭。
在我的四周,我看到你雾般的腰身,
你的静默追赶着我那被追捕的时光,
而就是你和你透明石头般的双臂,让
我的吻在那儿抛锚而潮湿的欲望在那儿筑巢。
啊,你那神秘的声音,被爱染色且加倍
增长于一边回响一边消逝的黄昏!
如是在深沉的时刻里,我看见田野上
麦穗在风的嘴巴里摇曳弯身。
4.早晨满是风暴
早晨满是风暴
在夏日的心中。
云朵漫游如一条条道别的白色手帕,
风用其旅人的双手挥动它们。
无数颗风的心
在我们相爱的寂静里跳动。
在树林间鸣响,管弦乐般神圣,
彷佛一种充满战斗与歌的语言。
以快速的偷袭劫走枯叶且让
鸟群跳动之箭偏离了方向的风。
将她推倒在无泡沫的浪,无重量的
物质,和斜倾的火之中的风。
她众多的吻爆裂并且沉落,
在夏日之风的门口遇袭。
5.为了使你听见我
为了使你听见我
我的话语
有时细得
如同沙滩上海鸥的足迹。
项链,醉酒的铃铛
献给你葡萄般光滑的手。
而我望着自己远去的话语。
它们其实更属于你。
它们如常春藤般攀爬上我的旧痛。
它们如是攀爬上潮湿的墙壁。
你是引发这血腥游戏的罪人。
它们纷纷逃离我阴暗的巢穴。
你充满一切,充满一切。
它们先于你居住于你所占据的孤独,
它们比你更习惯于我的悲伤。
现在我要它们说出我想对你说的话
为了使你听见我如同我想要你听见的那样。
苦恼之风依然卷走它们一如往昔。
梦的飓风有时仍然将它们推倒。
在我痛苦的声音里你聆听其它声音。
出自原来嘴巴的哭声,因古老恳求而流的血。
爱我吧,伴侣。别弃我。跟随我。
跟随我,伴侣,在这苦恼的波上。
但我的话语被你的爱染上颜色。
你占据一切,占据一切。
我要把它们编成一条无尽的项链
献给你白皙,葡萄般光滑的手。
6.我记得你去年秋天
我记得你去年秋天的模样,
灰色的贝雷帽,平静的心。
晚霞的火焰在你的眼里争斗。
树叶纷纷坠落你灵魂的水面。
你像蔓生植物紧缠我的两臂,
树叶收藏你缓慢平静的声音。
燃烧着我的渴望的惊愕的篝火。
缠绕着我的灵魂的甜美的蓝色风信子。
我感觉你的眼睛在漫游,秋天已远去:
灰色的贝雷帽,鸟鸣以及房子般的心
——我深深的渴望朝那儿迁徙,
而我的吻落下,快乐如火炭。
船只的天空,山岭的阡陌:
你的记忆由光,由烟,由平静的水塘组成!
你的眼睛深处燃烧着千万霞光。
秋天的枯叶绕着你的灵魂旋转。
7.薄暮
薄暮,我把忧伤的网
撒向你海洋般的眼睛。
那儿,在最高的篝火上我的孤独
燃烧蔓延,溺水者一般挥动臂膀。
我向你茫然的眼睛发出红色讯号
你的眼睛涌动如灯塔四周的海水。
遥远的女人,你只守望黑暗,
你的目光中不时浮现恐惧的海岸。
薄暮,我把忧伤的网
撒向那拍击你汪洋之眼的大海。
夜鸟啄食初现的星群
星光闪烁如爱恋着你的我的灵魂。
黑夜骑著阴暗的马奔驰
把蓝色的花穗洒遍原野。
8.白色的蜜蜂
白色的蜜蜂,你在我灵魂中嗡嗡响着,因蜜陶醉,
你飞旋在烟雾缓慢的螺旋里。
我是绝望者,没有回声的言语,
一个一无所有,也拥有过一切的人。
最后的缆索,你牵系着我最后的渴望。
你是我荒地上最后的玫瑰。
啊,沉默者!
闭上你深深的眼睛。夜在那里振动翅膀。
啊,裸露你那胆怯的雕像般的身体。
你的眼睛深深,在那里夜扑打著翅膀。
清凉的花的手臂,玫瑰的膝盖。
你的乳房像白色的蜗牛。
一只阴影的蝴蝶来到你的腹部入睡。
啊,沉默者!
这里有因你的缺席造成的孤独。
下雨了。海风追猎着流浪的银鸥。
水赤着脚走在潮湿的街上。
树叶,像病人般,抱怨那树。
白色的蜜蜂,你不在,却在我灵魂中嗡嗡响着。
你在时间中复活,纤瘦而沉默。
啊,沉默者!
9.陶醉于松林
陶醉于松林和长长的吻里,
夏日般我驾驶着玫瑰的快帆,
弯向那纤瘦的日子的死亡,
牢牢奠基于水手坚实的狂热。
苍白且被我贪婪的水所捆住,
我穿越光秃秃气候的酸味,
依然披戴着灰衣与苦涩的声音,
以及一顶被弃的浪花悲伤的头盔。
坚忍着激情,我骑上我唯一的浪,
月亮,太阳,炎热,寒冷,突然间
睡着于幸运岛屿们的喉间,
它们洁白,甜美,如清凉的臀部。
在潮湿的夜里我以吻织成的衣裳
颤抖着,疯狂地被电流所激,
以英雄的方式分化成诸般梦境
与醉人的玫瑰,践实于我的身上。
逆流而上,在外围的波浪当中,
你平行的身躯被我的双臂所系住
像一条与我的灵魂无尽接合的鱼,
快与慢,在天空下的活力里。
10.我们甚至失去了
我们甚至失去了这个黄昏。
今天下午没有人看见我们手牵手
当蓝色的夜降落世上。
从我的窗户我看见
远处山上西天的狂欢会。
有时像一枚钱币
一片太阳在我两手间燃烧。
我忆起你,我的心被你
所熟知的我那悲伤所挤压。
那时,你在哪里?
在哪些人中间?
说些什么话?
为什么全部的爱会突临我身
当我正心伤,觉得你在远方?
总是在黄昏时拿起的那本书掉落地上,
我的披风像一条受伤的狗在我脚边滚动。
你总是,总是在下午离去
走向黄昏边跑边抹掉雕像的地方。
11.几乎在天之外
几乎在天之外,半个月亮
停泊在两山间。
旋转、漂泊的夜,眼睛的挖掘者。
让我们看有多少星星粉碎在池塘里。
它在我的眉间画下一个哀悼的十字,逃离。
蓝色金属的锻炉,无声战斗的夜晚,
我的心转旋如疯狂之轮。
从远处来的女孩,从如此远处被带来,
她的眼光有时在天空下闪耀。
牢骚,风暴,愤怒的旋涡,
不停地在我的心上穿过。
墓地之风运送、破坏、驱散你慵懒的根。
在她另一侧大树一棵棵被连根拔起。
但是你,明晰的女孩,烟与穗的疑问。
你是风用发亮的叶子制成的东西。
在夜间群山后面,燃烧的白色百合,
啊,我无言以对!那是万物的混合。
将我的胸膛一片片切开的渴望啊,
是走另一条路的时候了,她不会在那儿微笑。
将群钟埋葬的风暴,浑浊的暴风雨的骚乱,
为什么现在要碰她,为什么要让她悲伤。
啊,走那条远离一切的道路,
没有苦恼、死亡、冬天在那儿拦截,
在露水中睁开它们的眼睛。
12.有你的胸部,我的心
有你的胸部,我的心已足,
有我的翅膀,你的自由已足。
在你灵魂上沉睡的东西
将从我的嘴巴升到天上。
每日的幻想都在你身上。
你的到临如露水滴在花冠。
你用你的缺席掏挖地平线。
像波浪一般,永远逃逸着。
我说过你在风中歌唱,
彷佛松树,彷佛船的桅杆。
你像它们一样高,一样无言,
并且突然伤感,如一次旅行。
你像古道般收容事物。
你充满回声与乡愁之音。
我醒来,在你灵魂里沉睡的
鸟群不时迁徙并且逃离。
13.我用火的十字
我用火的十字在你身体的
白色地图上作标记。
我的嘴巴像一只躲躲藏藏的蜘蛛:
在你身上,在你身后,胆怯又渴望。
在黄昏的岸边说给你听的故事,
悲伤而温柔的娃娃,好使你不再悲伤。
一只天鹅,一棵树,遥远而欢乐的事物。
葡萄的时光,成熟与果实的时光。
我住在一个港口,在那里我爱上你。
孤独与梦交织,与静默交织。
禁锢于大海与悲伤之间。
沉默,迷乱,在两个静止的船夫之间。
在嘴唇与声音之间,某样东西正在死去。
它有鸟的翅膀,它属于苦恼和遗忘。
就如同网网不住水。
我的娃娃,只残留几滴在颤抖。
然而,在这些瞬间即逝的话语中,仍有什么在歌唱。
仍有什么在歌唱,有什么攀升到我贪婪的嘴巴。
噢,能够以所有快乐的话语赞扬你。
歌唱,燃烧,逃离,彷佛疯子手中的一座钟楼。
我悲伤的甜人儿啊,你突然间变得怎么了?
当我抵达最危险、最寒冷的峰顶
我的心关闭如一朵夜间的花。
14.每日你与宇宙的光
每日你与宇宙的光一同游戏。
微妙的访客,你来到花中、水中。
你不只是这颗每日被我当成一束花
紧握在手中的白色的头。
没有人能与你相比,从我爱你的那一刻开始。
容我将你伸展于黄色的花环中。
是谁,用烟的字母,把你的名字写在南方的群星当中?
哦,容我记起未存在之前的你。
风突然大叫,捶打我紧闭的窗台。
天空是一张大网挤满了阴影的鱼群。
所有的风在这里先后释放,所有的风。
雨脱掉身上的衣服。
鸟惊慌而逃。
风啊。风啊。
我只能抗拒人类的力量。
风暴卷起黑叶,
捣散所有昨夜仍然停泊在天空的船只。
你在这里。啊,你并不逃开。
你将回答我的呼喊直到最后一声。
依偎在我身旁,彷佛你心里害怕。
然而一道奇怪的阴影一度掠过你的眼睛。
如今,小卿卿,如今你也把忍冬带给我,
连你的乳房也散发著它的芳香。
而当悲伤的风四处屠杀蝴蝶,
我爱你,我的快乐咬着你嘴唇的葡萄干。
适应我不知叫你吃了多少苦头,
我那野蛮、孤寂的灵魂,我那令他们惊逃的名字。
无数次我们看过晨星燃烧,亲吻我们的眼睛,
在我们头上霞光展开如旋转的扇子。
我的语字淋在你的身上,敲击着你。
有多么久啊,我爱你珍珠母般光亮的身体。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我要从山上带给你快乐的花朵,带给你钟型花
黑榛实,以及一篮篮野生的吻。
我要
像三月春天对待樱桃树般地对待你。
译注:智利钟型花(copihue),智利国花。花红色,偶尔也开白花。
15.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
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彷佛不在,
你远远地听我说话,而我的声音触不到你。
你的眼睛好像已经飞走,
好像一个吻已经封住了你的嘴巴。
由于万物都充满我的灵魂,
你从万物中浮现,充满我的灵魂。
梦之蝴蝶,你就像我的灵魂,
你就像“忧郁”这个词。
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你彷佛在遥远的地方。
你彷佛在哀叹,一只喁喁私语的蝴蝶。
你远远地听我说话,而我的声音够不著你:
让我跟着你的静默一起沉默。
让我和你交谈,用你的静默——
明亮如一盏灯,简单如一只戒指。
你彷佛是夜,默不作声,满布繁星。
你的静默是星子的静默,如此遥远而单纯。
我喜欢你沉默的时候,因为你彷佛不在,
遥远而令人心痛,彷佛你已经死去。
那时,一个词,一个微笑就够了,
而我感到欢喜,欢喜那并不是真的。
16.黄昏时在我的天空
泰戈尔《园丁集》第 30 首意译
黄昏时在我的天空你好像一片云,
你的形体和颜色正是我喜爱的样子。
你是我的,是我的,嘴唇甜蜜的女人,
你的生命是我无尽梦想的住所。
我的灵魂之灯为你的双脚染上玫瑰色,
我的酸酒在你唇间变得甜美许多,
啊,我黄昏之歌的收割者,
我孤独的梦多么相信你属于我!
你是我的,是我的,我对晚风
高喊,风拖着我死了配偶的声音。
我眼睛深处的女猎人,你的掠夺
让你夜间的目光平静如水。
我的爱,你被我音乐之网捕获,
我的音乐之网宽阔如天空。
我的灵魂出生于你哀伤之眼的岸边。
在你哀伤的眼中梦的国土开始成形。
17.思想着,影子纠缠于
思想着,影子纠缠于深深的孤独中。
你也在远处,啊,比任何人都遥远。
思想着,放走鸟儿,抹消形象,
埋葬灯。
雾的钟楼,多么遥远,高立在那儿!
抑制着悲叹,磨碎黯淡的希望,
沉默寡言的磨坊工,
夜降落于你低俯的脸上,远离城市。
你的存在与我无关,彷佛物品一样陌生。
我想,我长时间跋涉,先于你的我的生命。
先于任何人的我的生命,我崎岖的生命。
面对大海,在岩石中间的叫喊,
在海的雾气里,自由、疯狂地奔跑。
悲伤的愤怒,叫喊,大海的孤独。
失控,粗暴,伸向天际。
你,女人,你在那里是什么?你是什么纹路,什么杆子
在那巨大的扇子上?你遥远一如现在。
森林里的大火!呈蓝色的十字燃烧。
燃烧,燃烧,火苗四射,闪耀于光之林中
它轰然倒下,噼啪作响。大火。大火。
而被火花灼伤的我的灵魂起舞。
谁在呼喊?什么样的寂静充满回声?
乡愁的时刻,欢喜的时刻,孤独的时刻,
在所有时刻中属于我的时刻!
风歌唱着穿行过的号角。
与我的躯体结在一起的如是泪的激情。
被所有的根摇撼,
被所有的浪攻击!
我的灵魂无止尽地滚动,欢喜,悲伤。
思想着,将灯埋进深深的孤独中。
你是谁,你是谁?
18.在此我爱你
在此我爱你。
风在幽暗的松林里解开自己。
月亮在游荡的水上发出磷光。
同样的日子相互追逐纠缠。
雾气散开成舞蹈的形体。
一只银色的海鸥从西天滑落。
有时一片帆。高高,高高在上的星星。
或者一条船的黑色十字。
孤独的。
有时清晨醒来,连我的灵魂也是湿的。
海远远地发声,又发声。
这是港口。
在此我爱你。
在此我爱你,而地平线徒劳地将你遮掩。
置身这些冰冷的东西中我依然爱你。
有时我的吻登上那些沉重的船只
由海上驶向无法到达的地方。
我看见自己如那些旧锚般被遗忘。
当黄昏靠岸,码头格外悲伤。
我的生命已倦,毫无成效的饥饿。
我爱我没有的东西。你如此遥远。
我的厌烦与缓慢的暮色搏斗着。
但夜来临,并开始对我歌唱。
月亮转动它梦的圆盘。
最大的那些星星藉你的眼睛望着我。
而因为我爱你,风中的松树
要用它们的针叶歌唱你的名。
19.黝黑、灵活的女孩
黝黑、灵活的女孩,那使果实成形,
麦粒饱满,海
草卷曲的太阳
塑造了你快活的身体,明亮的眼睛
以及你有著水一般微笑的嘴巴。
当你伸开双臂,一个黑色、渴切的太阳
在你披肩的发上滚成一束束青丝。
你和太阳嬉戏,彷佛和一条小溪,
它在你眼睛留下两潭幽暗的静水。
黝黑、灵活的女孩,没有东西能让我接近你。
一切都让我远离你,像远离正午。
你是蜜蜂疯狂的青春,
浪的痴癫,麦穗的力量。
然而,我阴暗的心依然找寻你,
我爱你快活的身体,轻松、纤细的声音。
甜美而坚定的黑蝴蝶,
彷佛麦田与太阳,罂粟与水。
20.今夜我可以写出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写,譬如说,“夜被击碎
而蓝色的星在远处颤抖。”
晚风在天空中回旋歌唱。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我爱她,而有时候她也爱我。
在许多彷佛此刻的夜里我拥她入怀。
在永恒的天空下一遍一遍地吻她。
她爱我,而有时候我也爱她。
你怎能不爱她晶莹硕大的眼睛?
今夜我可以写出最哀伤的诗篇。
想到不能拥有她,想到已经失去了她。
听到那辽阔的夜,因她不在更加辽阔。
诗遂如草原上的露珠滴落心灵。
我的爱不能叫她留下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夜被击碎而她离我远去。
都过去了。在远处有人歌唱。在远处。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我的眼光搜寻着彷佛要走向她。
我的心在找她,而她离我远去。
相同的夜漂白着相同的树。
昔日的我们已不复存在。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我曾经多爱她啊。
我的声音试着借风探触她的听觉。
别人的。她就将是别人的了。一如我过去的吻。
她的声音。她明亮的身体。她永恒的眼睛。
如今我确已不再爱她。但也许我仍爱着她。
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
因为在许多彷佛此刻的夜里我拥她入怀,
我的心不甘就此失去她。
即令这是她带给我的最后的痛苦,
而这些是我为她写的最后的诗篇。
21.绝望的歌
对你的记忆从我所在的这夜晚浮现。
河流以其顽固的悲叹与海连结在一起。
像黎明的码头般被遗弃。
这是离去的时刻,噢,被遗弃者!
冰冷的花冠雨点般落在我的心上。
噢,废料的底舱,溺水者残酷的洞穴。
你的身上堆积着战争与飞行。
从你的身上鸣禽的翅膀竖起。
你吞下一切,仿佛远方。
仿佛海,仿佛时间。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那是攻击与吻的快乐时刻。
辉耀如灯塔的惊呆的时刻。
掌舵者的焦虑,盲眼潜水者的愤怒,
爱的骚乱痴迷,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在雾的童年,我生了翅且受伤的灵魂。
迷失的探险者,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你缠绕痛苦,你紧握欲望。
悲伤将你击倒,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我让阴影之墙后退,
我向前走,超越欲望和行动。
噢肉,我的肉,我爱过又失去的女人,
在这潮湿的时刻,我召唤你并为你歌唱。
如同一个杯子,你收容无尽的温柔,
而无尽的遗忘打碎你如同一个杯子。
那是岛屿黑色,黑色的孤独,
而在那里,爱恋的女人,你的双臂庇护了我。
那里是渴和饥饿,而你是水果。
那里是忧伤与废墟,而你是奇迹。
啊女人,我不知道你怎能将我包容
在你灵魂的土地,在你双臂的十字架!
我对你的欲望何其可怕而短暂,
何其混乱而醉迷,何其紧张而贪婪。[2]
众吻之坟,你的墓中依然有火,
累累的果实依然燃烧,被鸟群啄食。
噢,被咬过的嘴巴,噢,被吻过的肢体,
噢,饥饿的牙齿,噢,交缠的身躯。
噢,希望与力气疯狂的交合,
我们在其间结合而又绝望。
而那温柔,轻如水,如面粉。
而那语字,在唇间欲言又止。
这是我的命运,我的渴望在那里航行,
我的渴望在那里坠落,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噢,废料的底舱,一切在你身上坠落,
什么痛苦你没说过,什么痛苦没淹过你!
从浪巅到浪巅,你依然燃烧并且歌唱。
像一个水手般立在船首。
你依然在歌声中开花,依然破浪而行。
噢,废料的底舱,敞开而苦味的井。
苍白盲眼的潜水者,不幸的弹弓手,
迷失的探险者,一切在你身上沉没!
这是离去的时刻,艰苦而冰冷的时刻
夜将之固定于所有时刻表。
海喧闹的腰带缠绕着海岸。
寒星涌现,黑色的鸟在迁徙。
像黎明的码头般被遗弃。
只剩颤抖的影子在我手中扭动。
啊,超越一切。啊,超越一切。
这是离去的时刻。噢,被遗弃者!
作品赏析
诗集的第一首似乎一开始就要突出整本诗集的特色。首先,如此赤裸裸的发泄似乎不应该以“情诗”来标题,它更像是一首肉体的颂歌。当时就有人以为聂鲁达不是在赞美爱情,而是在赞美性。事实上原来拟就的书名也许更贴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诗》。当然,命运注定它要以更富诗意和节奏感的书名面对读者,因为它的确不是一本关于性的诗集,而是一本揉合性与爱的诗集──这也许就是它的真正魅力,因为它更接近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关系的本质。
其次,超现实主义的一种重要技巧“中断”或“不连贯性”在这个句子里也得到很出色的体现。这个句子在听觉上的安排是协调的、和谐的,但是在视觉上的安排却是相反的。它更像一组镜头……
当这本诗集使聂鲁达崛起诗坛并成为智利前卫运动的代言人的时候,批评家不是去关心这本诗集的写作技巧,而是去追踪它的来源。但是聂鲁达对此守口如瓶。直到1954年即诗集出版三十年后,他才在智利大学一次演讲中透露他的秘密:
这本诗集主要有两次恋爱,一次是我作为一个乡下人在青春期所经历的,另一次是后来在圣地亚哥的迷宫里等待我的。在《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里……它们是一页连一页的,所以一会儿是森林的闪光,一会儿是甜蜜黑暗的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六首。当聂鲁达在三十年代以其《大地上的居所》而获得国际声誉的时候,智利文学界却对他这首情诗大做文章,指它酷似泰戈尔的一首诗。对此,聂鲁达在1938年版加上一段说明:“第十六首主要是泰戈尔《园丁集》其中的一首诗的意译者。这是人所共知的。那些试图在我离开期间利用这个例子进行攻击的人已在面对这本具有持久活力的青春期诗集的过程中为人所忘却,而这是他们应得的。”
艾略特曾经说过,未成熟的诗人模仿,成熟的诗人剽窃。聂鲁达是天才诗人,无所谓成不成熟。无疑,他成功地征服了原诗:他的猎物显得更有活力和强力。完全是聂鲁达的风范。如果顺便重读一下泰戈尔的《园丁集》,会发现聂鲁达整本诗集受这本诗集的影响是颇深的。例如不用标题,喜用长句,多用句号等。一些意象例如“项链”、“铃铛”、“斗篷”也是泰戈尔常用的。《园丁集》的一些句子,例如“傍晚的月亮竭力透过树叶来吻你的衣裙”、“早晨,我把我的网撒进大海”、“你的言语,我的心把它当做自己的言语”也被聂鲁达化入《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