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初为人母
还是二满他爹的平板车，个个棱棱地载着外婆和母亲从医院回了家。冬日里的院子倒是热闹，大满，二满和三满正在院子里光着脑袋疯跑，青皮的头茬汗津津的，蒸出了热气。看到了外婆抱着母亲，一迭声地叫着围拢过来，嚷着要看看。
“留神，留神，这是你严婶儿头生的宝贝千金，你们这些秃小子瞎起什么哄。回头再吓着小妹妹，我可饶不了你们，去，去，回屋呆着去。”二满他妈赶走了儿子们，搀着外婆去见婆婆。
婆婆在屋里桌边上坐着喝茶，没有起身，也没看母亲一眼。她听完了外婆说的在医院里的境况，也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茶碗，抬了抬手示意外婆回自己的屋去。外婆抱着母亲刚走到院儿中，婆婆和小姑的话隔着门帘透了过来。
“花了大价钱进了医院有什么用，早知道还是个丫头片子，根本就不劳这个神。”
“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这么娇气。。。”
“。。。”
“怎么说话呢。。。”二满他妈眉毛一挑，回身就要冲进去理论，被外婆按住了胳膊。外婆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等她们进了外婆的屋里，二满他妈立刻关上门，一边扶着外婆往床边走，一边强压着嗓子嘟囔上了，“命差点儿搭上，还说这没眼没溜的话，是人不是啊。。。这你也忍着啊！”
外婆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也没什么好争的啊。”想想也是，这个家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女孩儿，尤其是已经有了三个女儿之后。
一切照旧，外婆还是照样做饭洗衣，根本就没有坐月子。母亲似乎是体谅外婆的辛苦，吃了睡，睡了吃，并没有过分地哭闹，让外婆有了些休息。二满他妈每天都来好几趟，帮外婆拎水，生火劈柴，还托了老家的人给外婆捎来了一包大红枣补身子。外婆也没有独享，熬粥的时候放了照样分给婆婆小姑和三个女儿吃。
三个女儿并不像以前那样围着外婆，相反，看着外婆照顾母亲，她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迟疑。外婆有时候吩咐大女儿帮忙做事，她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这天，二满他妈怒气冲冲地闯进门来，把一包烤好的花生核桃拍到了桌上，“喏，给你的！”
外婆道了谢，准备收起来。
“收起来干嘛，给那三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自己吃！”二满他妈嚷了起来。
“你这又是怎么啦?” 外婆笑吟吟地，递给她三个瓜皮棉帽，外婆缝好的，黑色立绒的面儿，红色缎面的衬里，脑门正面上还绣了个红字儿，分别是“福”，“禧”，“康”：“回去给孩子们试试，看大小合适不。”
“哎呦，真好看，就那三个秃小子也配。。。”二满他妈把帽子翻过来翻过去，爱不释手。
“你这个人真是谁都照顾，还怎么都没脾气！”二满他妈舒了一口气。
二满他妈告诉外婆，原来外婆的小姑这些日子没少跟三个丫头念秧儿（絮叨的意思），说外婆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决不会对这三个丫头好，别指望什么“一碗水端平”，没听说后妈对前茬儿的孩子都狠着呢，如果她们帮外婆，今后有她们好看。这话除了跟孩子们讲，她也没少跟邻居们嘀咕。东家西家的话传话，就传到了二满他妈的耳朵里，二满他妈当然气不忿儿，赶着过来告诉外婆。
外婆给二满他妈倒了碗水，拍拍她那因为义愤而上下起伏的臂膀，说：“这真算不了什么，咱们犯不上跟她们致气，我对三个孩子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孩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日子长着了，大家心里自然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