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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叶星在遇到贺年之前所看到的世界和遇到他之后所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是很多年之后她才回味过来的。

高中毕业之后，高中所在地那座城叶星已经没有去一趟的必要且充分理由。那里有她的两个好朋友，与一些泛泛之交。一个好朋友被遗忘在时光里。

有一天路过他的城，他们也没有偶遇，记忆当中那天的表白叶星还历历在目，那里容纳着她仓促的青春。

叶星拉扯且无声的拒绝，让时光狠狠地扇了巴掌。回过头猛然惊醒，原来当年的拒绝，不是她没有能力喜欢贺年，而是因为她不喜欢那时的自己。

所以，二十八岁这一年，叶星路过贺年的城，推不开那扇门。只能隔着学校那扇大门，管中窥豹，一窥当年的种种前因后果。

叶星喜欢写日记，课间除了写作业就是在记日记。此刻，班主任正站在讲台前说五月一日劳动节的放假安排。

叶星边听边准备继续写日记，然而目光在不经意之间移动到了贺年的身上。他似乎对假期没什么兴趣似得，脸上并无喜悦之情。

而叶星和身边的同学已经期待这个假期很久了。

叶星将目光收回之后，漫不经心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贺年。

这不是第一个出现在她日记里的同学。那个时候，叶星又怎么会知道，在此后数十年的时光里，贺年这个名字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擦不去的一笔。

叶星性格内向，但是总有引起人关注的地方。譬如，她写得一手好文章，从初中身边就有同学挖掘出了她写情书的潜能。

对于叶星来说，高中无非就是一场接一场的考试，以及老师分发下来怎么写也写不完的试卷。奋笔疾书，挑灯夜读简直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但是在紧张的学习之余，学校里还是处处有恋爱的迹象，于是她闲暇时候还会帮同学代写情书。

另外在特长上，她擅长用牌型占卜，有时候高年级的学长也会找她来占卜诸如命运、爱情等等。周围同学都特别愿意在枯燥的学习之余来找她测算。

她的专业度赢得了很多回头客，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笑笑算了。

只有贺年，他从来不信这些。起初，叶星也没怎么当回事。

但是时间久了，叶星就纳闷了。心里忍不住腹诽：怎么大家都信，到你这里我就这么不可信了。

有一次叶星忍不住主动免费替他占卜。贺年直接回绝掉，还嘴欠道：“神棍。”从此，她“神棍”的名声就被小范围内传开了。

贺年此番举动让叶星在心里为他竖起大拇指，无神论者也挺可敬的。

那年暑假，为了锻炼自己，叶星在工厂打了一个月暑假工，那段时间白天打工，晚上回到宿舍连载小说。日以继夜的忙碌让她觉得生活充实，也让她体验到打工的辛苦与艰难。

叶星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贺年互加了QQ，两个人在QQ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通过聊天两个人建立了友谊，原来这个暑假，他也去工厂打工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段时间，她似乎养成了空下来就找他聊天的习惯。但是时间并不多，她的时间大多用在了流水线的工作上，吃过午饭就跑去地下停车库继续用手机创作小说。

有一次情况特殊，手机没能将当天的那章小说上传成功，叶星就找了贺年帮忙。

一回生二回熟，那个暑假他们无意之间搭建起了友谊的桥梁。直到开学，贺年说开学要给她带牛肉干，她回绝了。

但是贺年还是坚持做了这件事。叶星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叶星同身边关系要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室友可婳说起贺年异常的举动。

可婳了然道：“他喜欢你。”

后来这件事，她们整个宿舍都知道了。

再后来，事情愈演愈烈，整个教室都知道贺年喜欢叶星。

叶星陷入了某种旋涡当中，后来可婳向她道歉，但是她其实很无措，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

叶星从来不羡慕身边的人早恋，因为她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更多的心思被她放在了与人建立友谊和学习上。

她其实并不了解贺年。

但是贺年的喜爱是很光明正大的。

他会在腊八节为她拿来家里的腊八粥。

他会主动为做值日生的她，擦去忘记擦掉的黑板。

他会为她的生日挑选礼物。

他会为她写数学试题易错题集。

他会把她无意间说的话放在心上。

……

贺年表白的那个傍晚，在楼梯角，叶星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觉得你孤独。”

作为年芳十八的倔强少女。那个时候，叶星脑海里脑补的孤独，就是一种可怜的状态。

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灵遭到撞击，她像是一只刺猬一样将全身的刺展露出来，当场极力否认掉这个事实。

许多年后，叶星承认自己对贺年认识太浅。

她一直以来极力否认掉的那部分，才是最真实的她。为了赢得别人的喜欢，她装作合群，热闹。在人群里迎合他人，用力地笑。

青春里的某些声音就像是回旋镖一样应验到了叶星身上。

2.

十年前，有一些话叶星没有说出口，她必须坦诚相告，所有的体面用以维系一个人自卑敏感的内心。

叶星所眷恋的，想要抓住的，都像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从她手心里挣扎着噗通一下回到他的河流。

看到他自由流淌着离开，她觉得他是幸运的。她倚靠的、看重的，原来它像是树叶在天空盘旋，又落下来。

叶星一度生病了，那个时候她很思念贺年。但不是那种想要据为己有的思念，而是想当初若能正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许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那段友谊会一直存在。

叶星唯独不想失去与他之间的关联，可是她错了，所有的关系都在验证此后多年她得出的结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总是在既定的环境之下产生。如果这个观点有悖论，她会很高兴。

那一场大病痊愈之后余留下一些名曰思念之物，与她如影随形多年，她不肯低头，不回头张望，只顾着往前走，但是出发的时候，她一定带着他曾经给予的力量。

这股力量伴随她多年，在她最难受，最需要获得认可的时候，那些以无声的语言告诉她，命运曾致敬她诚意。

她终于弄明白了，她并非不喜欢贺年。而是自己亲手丢弃了了解他的过程。

她最不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所以更加没有办法喜欢别人。这一种感受带她穿行多年，她从不轻易将伤疤示于人前。而她和贺年之间那些交集，绝非伤痕，而是一种印记，让她得以深刻认识到自己。

叶星想没有另外一条时空轨道比她与他相交的年华更加能够佐证，草蛇灰线一般的一条伏笔，用以让她窥见自己曾经的不安、痛苦、喜悦。

她想给曾经的自己一个轻轻的拥抱，给悠长岁月一声问候。

接下来，她要继续赶路了。

在赶路之前，她稍作停歇。他所在的城，是她行走江湖多年，从来不会经过的地方，他这个人，也不是她会时常想起的人。

她和贺年一天也没有在一起过。甚至连牵手也没有，但是贺年已经在她的内心盘旋多年。很多年后回首往事，恍然如梦，终于愿意坦诚，贺年在她心里的重量。

回程的路上，出租车师傅无意间怅然道：“我们小时候在乡下，夏天没有空调也不热。”

“不知道那个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叶星和朋友小雨坐在车后排，应声道，“是啊。”

小雨下意识地说：“可能那个时候没有像现在这么热。”

叶星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抬头看到白云，她想到了自己在家里找不到空调遥控器的时候会在客厅角角落落各种搜寻。

但是她把贺年弄丢了这件事，十年之后，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错过寻找他的最佳时机。

很多人在回忆青春的时候，里面仿佛都有一段懵懂的情感，而她追忆自己的青春年华时，是大一的五一劳动节，她再次收到他发来的QQ消息。

“劳动节快乐。”

在大学新的环境里，叶星想到了此前一系列拒绝贺年的行为，突然内心翻涌过一阵既熟悉又内疚的心情。

她当时分不清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抱歉。

贺年的回复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

后来，叶星不经意之间也知道了这条节日祝福信息好朋友可婳也同样收到了。

叶星后知后觉，原来他这一次发的是群发信息。

自那以后，叶星和贺年的聊天框再没有新增信息。这些年下来，中途两个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支手机。

青春就是高考结束，等到交卷离开考场之后画下终止符，她和贺年彼此转身的那一刻，往事只能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