咪蒙手撕实习生的热度终于降温了。
对这位如日中天的毒鸡汤女王无感。或许是自己不求上进吧,所以什么汤喝了都没啥效果,不如不喝,省得长胖。
但整个事件过于热闹,不由得自己不东想西想了一阵子。想什么呢?想起自己工作以来经历过的那些领导们。
时日已久,也许我记得的,多是美好了。但肯定当初不太糟糕,才会过滤成相对美好的记忆吧。所以,感谢他们,待我不薄。感谢我自己,没有遇上咪蒙般的领导。
我的第一任老板,是位校长,芮校长。
说起来惭愧,虽然现在的我是一事无成的家庭主妇,曾经,却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民教师,还赶上了国家包分配的最后一趟车。毕业后,分回本县。本来应该是顺利进县一中的,因为九十年代末,肯回家乡教书的本科生实在廖廖。可是因为各种原因,我自愿选择回到镇中,开启了我有生之年的工作模式。
二十三岁,刚刚从巨胖模式瘦成基本款。穿着碎花棉布裙,头发拢在脑后,努力做出很老练成熟的样子,在父亲的带领下,去学校报到。拿到半间宿舍的钥匙,过于激动而瞬间忘记装了很久的矜持,跟校长开心笑着道谢,就不理父亲和校长,跑去看自己的房间了。
空空的半间房,有十来个平吧,有一张木床,大概是1.2米的样子。四壁洁白。当时脑子里闪过一段文字“小小房间,温暖静谧,一个长发散落在半边脸上的女孩子,盘膝坐在干净温暖的木地板上弹奏吉它……”文艺吧?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只是太兴奋了,因为长这么大,我居然有自己的房间了。
校长看起来与父亲年纪相仿,儒雅温和。他给我安排了高一两个班的课。兴冲冲领了教材,在办公室遇到校长,他问我还需要什么?平素常被父亲批评说话声音太小的我,很大声地说,还需要一张办公桌,一个录音机(那个时候,英语课的听力还是用录音机放磁带的),就可以了。
他微微笑起来,带我一起去找一位校工,跟他说,送一张办公桌去L老师的宿舍。哦对了,我记得上次新打的办公桌,还有一张,就那张吧。然后他冲我点点头,走了。校工很快送来了办公桌,崭新的红漆锃亮的大木桌!跟我梦想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当正式上班,学校里几位年轻的同事开始逐渐到小房间来与我打招呼时,一位先我一年毕业的姑娘惊呼,哇,你居然分到这么好的办公桌!我眼馋了好久啊!啊?是吗是吗?去他们房间串门时发现,果然啊,那些年轻同事的办公桌,可都是以前的旧桌子,没有上漆的呀。
我只好偷着乐啦。心里对校长自然也是很感激滴。上课也分外的认真(其实这是打小被教育的,工作嘛,能不认真吗?不认真被学生轰下讲台就不好了) ……
这样悠哉乐哉过了一个月,校长突然找我谈话了。当时心里敲起了鼓,拼命回想哪儿做得不对。没想到校长有些为难的跟我说,小L,你看,高二的英语老师突然离职了,想让你暂时代课。你看?
我大吃一惊。就自己那点水平,带高一每天备课时间都需要三四个小时,再加上两个高二班,两个年级的备课加上四个班的作业,我还要不要愉快地活下去了?
可是,拒绝,是以前没有学过的课题。要么生硬拒绝,要么接受。可是显然前者过于失礼,校长那么温和友好的,对一个新毕业的年轻老师也是商量的语气并没有强制性的安排了课。而后者又实非我所愿,刚刚貌似自由了,有一种脱离枷锁之感,我只想把时间用在更有趣的事情上,比如打乒乓球,比如跟朋友们出去游山看水,比如上山找点山花野果……
而我在张口结舌数秒后,突然灵光大现,于是脱口而出:“这个要我爸同意才行啊!”
天知道这是个什么理由。好吧,就当我是爸宝女好了,反正我去学校的任职报到是我那个还没有从教育届退休的老爸骑摩托车送我去的。
然后我很无辜地看着校长。心里其实在打鼓,这么明显的借口,会不会被当场驳回?
没想到温和的芮校长,轻轻啊了一声,说,这样啊,那回头我去跟L老师商量商量吧。然后,他站起身,走了。走了。
然后,他真的去找L老师商量了。芮校长是从县城派过来的,跟我老爸并不熟悉,他是与另一位混迹本镇多年的副校长一起去我家的,然后,我亲爱的传说中不大好说话的老爸,与两位同道中人喝了几杯热酒,便豪气地替我接下了两个高二班的课……
离开家乡多年之后,听说建校多年的镇中因为连续的安全事故,被撤了。父亲说起芮校长,极为惋惜的口气。那是个好人,可惜了,被调回县城那个最差的学校,成为一名思想品德课教师了。
我也曾在某次回乡时遇到过他,佝偻了背,面容苍老,曾经温和的脸上,都是深的皱纹。他是早已认不出我了。
是的,身为校长,学校出了事故他是必然要承担责任的,纵然他是个好人。听说他曾经是位优秀的教师。一位优秀的心怀善意的教师,也许并不适合去做领导,他本可以在教学的路上,走得更远。
当初因为他授课优秀而提拔他的领导,大约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明明是看重一个人,却无心间间接地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