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落日着实给人一种迟暮的哀怨,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叹,一种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深深同情。毕竟落日散现余晖时,预示着黑夜即将到来,黑夜给人带来更多的是忧思和一切的宿命。可是换个角度,从另一难以言说的层面来看,它又预示着下一轮曙光的到来。跟“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有着同样得寓意。
角度改变了,心态变好了,黄昏时的那轮落日便成了眼里最美的一道风景。记忆中就有这样一副绝美画面。
初中在几十里之外的镇上就读。八十年代后期,城里面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让人有种“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感觉,路上车的品种开始繁多起来。可处于穷乡僻壤的乡村还处于“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阶段。坑坑洼洼的泥土公路,除了“嗒嗒嗒”一路冒烟,一路喘气的少量手扶拖拉机,一天到晚很难见到车的踪影。
一直以“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作为人生理念的父亲,想方设法把我送到三十里之外教学条件相对好点的镇上就读。无知者无畏的我没有意识到,从此每周就得长途跋涉来回一次。没有意识就不会去想走长路有多苦,觉得回家的路不管多长也难不倒回家的脚步。
那时周六下午要上一节课才放学,没有现在那么多种类的交通工具,反而练出了双腿的实力,不管多远的路程也难不倒这些山里娃,一个走字全解决了。归心似箭的同学不约而同把背篓带进教室放在课桌底下,上课没多久就开始分神,脑子里记挂着什么时候下课铃该响起。没有手表没关系,跟着感觉走。如果是班主任的课,大家会收敛很多,不敢过分撒野,可如果是别的老师,课堂上除老师得嗓音外,时不时就响起装菜的空搪瓷茶缸碰撞发出的“咣咣”声,这当然是脚踢到背篓而使然。
老师们知道,这样的小动作少数是无意的,多数时候都是那些屁股抹油的几个捣蛋鬼有意而为之。如果恰巧老师接受到指令,大发慈悲提前下课,全班同学都会对这位老师有种顶礼膜拜的感谢,手口相传给他留下好名声。总有特立独行的老师,很难受到感染,其他班下课房顶都快被掀翻了,他完全不为所动,继续着我行我素的一贯作风,嗓门扯开了就停不下来。就算刺耳的下课铃响起,也好像是外太空的声音,跟他没多大关系。可底下的学生心里越等越急,已经炸开锅了。哪里还有心思听讲,手里早拽好背绳,脚有意轻碰背篓,用“咣咣”的撞击声来变相抗议。这时老师的声音已经被此起彼伏的茶缸碰撞声淹没了,意犹未尽的老师只好作罢,看着这些小鬼头无奈的笑笑,宣布下课。顿时一个声势浩大的浪头迅速涌上操场,渐渐散去,整个校园就像潮落一样返回了寂静。
以校园为中心点,各个方向,各个大小路上的涌现着双肩背背篓,目视前方,快步疾走的学生,篓里面吃光腌菜的空茶缸随着每一个脚步的移动,“咣——咣——”碰撞在一起,有节奏地响着。几个人一起走,就成了一个乐队,像在演奏打击乐。十八弯的山路上,打击乐随人群走动成了移动的变奏曲。
我在同学中算路途最远的一个,紧追慢赶爬上一个叫天桥的地方(因家乡地势高,回程几十路基本都是爬坡)。太阳开始西垂。到达这里我都会坐下歇憩。一来二十里上坡路走下来确实有些累,二是路已走了三分之二,后面相对平坦的路就不太急了,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日落总能挽留住我的脚步。
之所以称此地为天桥,是因为地势高,用巨石堆砌起来的公路架在两个山梁上,路两边是万丈深渊,蜿蜒不绝的盘山公路像一条玉带,从远处的山脚,若隐若现延展而来。四周山梁丛岚叠嶂,丛丛排到视野尽头。
即将躲进西山背后的落日,这时收敛起锋芒,变的特别柔和,把金灿灿的一抹亮色涂抹到最大的范围。除了背阴处,哪里都披上了一层金纱。真可谓是满地尽带黄金甲。夕阳姑娘自己倒开始羞涩起来,慢慢地红了脸颊,一点一点往山后面躲,像一个羞涩的少女见到情郎,害臊的越躲越远。完全溜到山梁后面去的落日,通过山梁的凹处,把条条金丝线不懈余力的抛向东边山巅,好像是织女架起织布机开织着金丝帛衣。最后一丝金线隐去,靠西面大半个天空一片通红,完全像被火点着了,天空在燃烧,整个空间被染成了红色。渐渐地天空变成了酱紫色,天也慢慢暗了下来,我每次都会在欣赏完这一轮美丽落日后,便加快脚步开始接下来最后的十里路程。
每一次的山巅日落让我心怀眷恋的同时又多了盼头,因为这样每次的路途都多了些期待,变得丰富精彩了许多。以至于那轮火红的落日至今依然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7.11
36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