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回,后来,这回

2011.7回点儿的一点儿感想

作者:张弘


那回,是八月,后来,每到八月几乎都会想起那个八月,这回,也是八月;

那回,坐的是马车,后来,没机会坐马车了,这回,坐的是大客;

那回,走的是土路,后来,拐上了很多不同的路,在那些路上,偶尔也会纠结面包和梦想哪个更重要?这回,村子里也通了柏油路,我们已经不认得路了;

那回,二十岁不到,后来,好象就为了这回,每年都没忘了长一岁,这回,都长到五十多了;

那回,一大帮青春期小伙儿小丫头,后来,一不留神过了保鲜期,这回,村里突然来了一群更年期老头儿老太太,有的还携带了老公、媳妇、女儿;

那回,扛着大包小裹的行李,后来,扛着各自的责任,这回,啥也没扛,手里拿了个相机,给青年点残骸拍照的那会儿,心里诌出两句:归看旧时茅屋,当年新月何处?

那回,似乎想来当主人,后来,一直装忙人,这回,不装,纯是客人;

那回 ,呆了三年,大概齐是一千零一夜,当然生产了好多故事,后来,过了十二个三年,居然十二个一千零一夜,当然就生产了更多故事,这回,就快抱着孙子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了,而且就快想不起来了,更而且也生产不了多少故事了;

那回,心里揣着理想,后来,慢慢变成不想,这回,基本是回想,甚至想的有点儿惶惑;

那回,在旗里吃过手扒羊肉,后来,在许多地方也吃过羊肉,不是阿旗味儿了,这回,又在那里吃了羊肉,有些东西吃下去是很快的,但有些回忆爬上来是很慢的;

(未完待续,待大家续)

那回,头一次听说新词儿“白果”,后来,每天都吃,但听不到这么说了,这回,冷不丁又听到了这个老词儿,脑袋竟一时空幻,遥远熟悉,说明一直念兹在兹,还说明鸡蛋不单是用来吃的,而且还可以用来听的;

那回,喝的是深红的大锅茶水,把茶砖敲碎熬煮再撒把大粒盐,家家都有一套茶盘茶杯,既是自家日常之用也是待客奉礼之仪,后来,喝其他水,这回,没喝到大锅茶水。乡亲们还喝吗?还是那样熬吗?还撒大粒盐吗?还是那种味儿吗?还是那样茶盘茶杯吗?

那回,生产队里男女老少,丁员齐整,下地干活时,浩浩荡荡一大帮,红火热闹,后来,城里干活没那么热闹,这回,村里看到的只有妇孺老幼,地里也看不到几个人;

那回,好象没酒,后来,灌过各种酸甜苦辣不同滋味的酒,这回,在几箱天山大曲的鼓舞下,绵软幸福地迷离在草原,身姿飘逸地把肚里酒菜立刻还给了大地;

那回,骑过一些马,后来,不大容易看着马了,这回,在大雨滂沱里,那杯上马酒下肚,就彻底分清东南西北了,还认真可爱笑容可掬地问:马呢?

那回,是火,差点儿燎着周边世界,后来,是云,经年累月急急如律令地飘荡,这回,是水,小村的房前瓜果、田头树木娓娓道来这些年的景况,那一刻,心如秋潭;

那回,认识很多咱村的人,后来,认识很多城里的人,这回,很多咱村的人还能叫出咱的名字,咱却叫不出几个咱村人的名字,在此向咱村人请罪,向咱村人这么好的记忆力致敬!

那回,早起靠成群、唐文基同学吹起床号,后来,没人管了,早起靠闹表和手机,这回,三十多人凌晨三点就起大早,天没亮就梦游到彰武高速出口了,靠远良、小范、大关等同学吹的集结号;

那回,是一次体制化行动,后来,基本在体制内活动,这回,是自发行为,不用什么宏大叙事,只消几个小细节,就直抵心里、足够嚼味;

那回,是这帮人走进社会的零公里,后来,每天都在跑路,这回,在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做这次归来,三十六年转了一大圈,圆满归零。相信,这样恰当的节点不会太多,还相信,在强悍到不容分说的时间背后,每个人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史诗;

(还没唠叨完,待续)

那回,正是满世界大是大非的年头儿,后来,是非少了, 功利来了,这回,慢慢走在坑洼小道,看着和我们曾经交集的斑驳老屋和过往许多,被时光风化成如此这般,辛稼轩曰过“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很多耗掉半条命的是非功过荣辱恩怨,是否就真的那么重要?到头来是否也会如此这般?

那回,吞下七八个大饼子扛着镐头,在那展望:我想干什么?后来,吞喝几口茶水坐在沙发里,在那琢磨:我能干什么?这回,吞服两三片降压药眯缝着昏花老眼,在那掂量:我干不了什么?说田园莼鲈、林泉渔钓有点儿矫情,其实就是跟时间、跟困难、主要是跟自己讲和;

那回,那种房子几乎没了,后来,那种房子又渐渐长了出来, 这回,在一大堆蓝天白云的山凹里,缓步围着那座大房子转了一圈,少了戾气,大脑清空,小脑萎缩,安淡平和;

那回,是个单元剧,很吊诡地孤零零杵在那里,四三不靠,和谁也不挨着,没有前传,没有续集,更没法NG,止得很戛然,后来,道具换了,布景换了,剧本换了,最主要是导演换了,时间在那猛地砸了一下回车键,一切都另起一行,这回,快杀青了,听东坡说“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无视阴晴,超越物喜己悲,的是高人化境;

那回,躺草垛上想,啥时候能回城,后来,趴席梦思上想,啥时候能回村,这回,走以前就知道第二天就回城里,回程上,凤凰岭乌兰哈达阿鲁科尔沁连同蓝天白云凉爽如洗一古脑儿往身后快速退去,大客车一头扎进混沌闷热塞车拥挤的都市,没带回一片云彩。面对鱼和熊掌,“无奈,是人类最深刻的体验”,阿城这话,真得刺骨;

那回,爬过乌兰哈达山,不高,没名儿,后来,到过一些大山大川,这回,又走近这座山,原来的乌兰哈达公社并了,但这座山守护着这个名字,在那戳一个可供我们辨识的痕迹,很高,在这帮人心里很有号;

那回,不太理会什么叫回忆,后来,没工夫回忆,这回, 看到一帮人在科尔沁草原这块大幕布上醉生梦死地倒带回放,外人都能明白,这帮人在75年到78年那段履历表中都有三个字:凤凰岭;

那回,点儿里有几排房,后来,换过几拨主人,近来是野草N世的领地,这回,院落空寂,柴扉不闭,几排房还剩下几块断壁、几条残垣、几丛蓬蒿,构成了足够吊古伤怀的豪华阵容。点儿的房子是个念想,没了,大家心有戚戚焉,一院落花遮故地,且恨无檐挂茱萸!留个影吧,过些年再想发古今之叹,恐怕已经找不到凭栏之处。临走回头,但见野草丛中,那枝缺了压把子的洋井倔犟地兀自站在原地 ……

那回,是一段有关洪水的史实,后来,回到河道,这回,亲历者们三十多年后不远千里回到洪泛处,对那段史实,在骨子里还葆有无法言说的复杂、谦卑和敬重;

那回,用塑料皮日记本激扬年轻文字,后来,用仿皮面笔记本体制八股文牍,这回,写的很老家伙,成功地把怀旧、自嘲、叹晚、释然和惶惑搅拌得惨不忍睹,辟里啪拉一地掉牙 …… 啥岁数想啥事儿,与时俱退,信哉斯言。

把这三块,送给知者,知会并一笑。补充提醒:青年、儿童不宜,那么多成功学畅销书比这个好看好玩儿得多。

(唠叨完了,我丫闭嘴)

二〇一一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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