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女性朋友,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迪迪。
人很美,美地自律,美地超前,美地自然。
在我们那个傻不拉几留着短发,洗把脸就出门的学生时代,迪迪小姐已经知道往脸上涂一些让皮肤看起来更白皙的玩意儿,后来上了大学我才慢慢知道,那是粉饼。她总是比我们这些小胖妹更早地知道护肤祛痘化妆等等女孩子觉得神秘又向往的东西。
后来一晃多少年,我发觉她是一种自律的美。她是我朋友里少有的体重多少年没上过3位数的女子。多多少少大家都会在一段特别灰暗或者傲娇的日子里身材走样,然后又发誓减回。可是她没有,一直维持地特别好。她有过很多灰暗的日子,生不如死的,亲人离世的,爱情背叛的,也是个小有故事的女同学。但这些从未影响她的自律。现在我们渐渐快要过了2打头的年纪,出门又难免化妆捯饬一番,她倒好,反了过来,日日素颜就出门,当然,是美地有底气的那种素颜。
当然我今天不是重点要说她的外表。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迪迪小姐都占全了。
迪迪小姐是个特别非常仗义的姑娘。仗义这个词,多用于形容男性,鲜有女子有这种性格特征。按迪迪小姐的话说,我朋友不算多,因为多数女的嫉妒我,很多男人觊觎我。可被她视为朋友的,她总是掏心掏肺地好。我也是那受益者之一。
高中我是转校生,一去不认识几个人。新环境总是欺生的。刚开始跟迪迪小姐不熟悉,听同学们说,她特高傲,谁都不理。后来我高中经常生病请假,她却会主动借给我笔记,笑眯眯地,很关心我的身体,我问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说我跟别人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至今也没告诉我。我自己分析,应该是当年我对她眼里没有丝毫敌意,而是觉得她不容易,因为她在遭受一种被周围人变相的排斥。
后来高中生活那么枯燥,迪迪小姐经常来陪我,跟我挤在一起上晚自习,还要唱歌给我听,是张柏芝的很多歌,除了心语心愿,其他粤语歌我都没怎么听过,她倒是像模像样地唱给我听,粤语版的。迪迪小姐是自学的粤语,虽然我听不出正宗与否,但我相信那是相当标准的。她是个有语言天赋的人。
没心肺的日子里,不是只有蓝天白云,远方的理想和梦想大学的美景。我们学习压力依然很大,每个人低头做题,跟分数斤斤计较。文科班里,女生之间,总有一部分明争暗斗。谁模拟考了高分,谁偷偷去老师那里补习,谁有一手的复习资料,谁那里有完整的课堂笔记。对于一个总缺课的我来说,完整笔记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情,不过有了迪迪小姐,她会把自己全部的笔记给我,还会为了我使点美人计,去几个名列前茅的男生那里要,他们总是红着脸双手奉上。我在一旁笑地开了花,现在想想,真的是高中男生才会有的那种害羞。借来的笔记迪迪小姐从来不看,因为她总说,亲爱的你要好好学习,你要考正规大学的,我要考艺术院校,用不着那么刻苦。啃着一颗苹果充饥,一边往脸上扑着粉。那样子,也是可爱极了。
大学以后我们就分开了,她去了国内一所传媒大学,有梅雨季节的南方城市,学了播音主持。我去了北方的一所外语大学,后来又去了更北的地方留学,半年都会下雪的那种地儿。
不过我们陆陆续续一直联系着。短信,qq居多,那个年代。我听她说她周围的生活,追她又负她的男生,还有喜欢她的各种人,恨她的,给她刁难的。她又说脸太大了,要减肥,为了上镜好看。偶尔她也曾迷茫过,她说这所大学不是她想要的样子,宿舍女生桌子上除了化妆品,什么都没有,还要整天攀比。她说她要自学英语,我特别鼓励她去学,以后可以去国外看看,况且她这么有语言天赋。我会给她讲在北方国家生活的种种,还有一些不如意和糗事,两个人隔着越洋电话哭哭笑笑。她会伤感的说,你在就好了亲爱的。
后来迪迪又出国了,不过她没有去英语国家,她去了法国。我说,你这是帮我去圆梦了。她哈哈笑,说,对,我帮你看看,这国家值不值得来。有一天,她发来一张照片,是她租的小屋,雪白的墙壁,干净整洁,东西很少,一张小床,一个板凳,一张桌子,一些书籍。我突然看到那个板凳,跟我前几天去宜家买的一样。我高兴地说,不愧好姐妹,连凳子都一样。她说她刚去宜家选了这款,自己组装好的,问我,你也是吧,然后我们都笑了起来。她还是会说,你在就好了亲爱的。那个时候2个姑娘在不同的国家,串连起我们心的竟然是一把宜家的板凳。又暖又酸。
后来我回国了,留在了上海,迪迪小姐晚一些回来,回了我们高中时代的城市。她找了份工作,新东方的英语老师。她说亲爱的别人都说我奇葩,出国前学英语,又去法国留学,回来又教英语。你能理解我的对吧?我说我能。我真的能。那是一种绕不过去的梦想,总要经历一下的,就算对日后的职业生涯没什么用处。之后迪迪小姐就一直在新东方当老师,从小班制到500人大课,都游刃有余,业余带学生。要知道她是个非科班出身,又没有去过英语国家深造的自学者。但当我想起她在高中听磁带就学会粤语歌的劲头,也觉得今天的她是理所当然的。
迪迪小姐的感情一直没有着落,因为她总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可我知道她心里也许住着一个人,或者有一个疤从来没有好。不过我从来不问。除非她想说的时候。
迪迪小姐从小跟姥姥一起生活,跟姥姥的感情非常深。后来她在一个春节离开了她。她像是一瞬间长大一样。也变得更加孤独,她总说她就是一个人。哪怕父母,也没有姥姥跟她相依为命的那种感情。我听了很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
迪迪小姐从小特立独行。
她有很多言论,总是会超前与我,对于领悟这个世界。我总说,很多人还总说我特立独行,他们真是没有见过你,不然我绝对是那个比较正常的孩子。
比如她会说,我不想结婚,但我想生个孩子,最好混血,可爱又聪明。
她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她都无所谓,因为带不给她任何快乐,最多高兴5分钟。
她说自从姥姥走了以后,她看着这街上来往的人群,就觉得自己很孤单,谁会停下来真正关心别人,谁在乎谁的死活。
她说别对我太好,不然某天你不在了,难受的是我。友情爱情都一样。不用对我太好。
听她说这些的时候,我很难过,又恍然大悟。我一想这么多年,她帮我多于我帮她,我为这个朋友做的最多的,也只不过是倾听。一方面是我竟然没有察觉我做的太少,一方面迪迪小姐确实有拒绝帮助的习惯。
去年我的护肤品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模特代言。我甚是困恼。太贵的模特也请不起,因为刚在创业阶段。迪迪小姐那段时间说要来上海看我,问我忙不忙,我说没事,你来了我肯定陪你。过了些日子,迪迪小姐说她来上海做个出国的体检,想去美国游学,我说好。她让我把家的址发给她,她说住我附近好见面。我说去接她,她打死不让,让我好好上班,她自己打车去宾馆,晚上跟我一起吃饭。不告诉我航班号,我便没有接成。
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彼此好久没见,特别高兴。迪迪小姐给我的营销和品牌方案出了好多点子,鬼马星空,但确实给我很多启发。后来我说要不你直接给我代言好了,这么清新自然的模特哪里找。她一口答应。第二天我带着公司另一个女孩跟她一起去挑衣服,照相馆拍照。我之前换了那么多模特,没有一个满意的,当她穿着衣服拿着产品的时候,我发现真的就是我要的品牌风格。身形清新骨感,眼神里带着桀骜不驯却又依然清澈见底。
第三天我陪她去逛街,她跟以前一样,饭量特别小,按现在流行的话叫,她早早成了轻食主义者。进到港餐厅又拉我出来,她说闻着油烟味儿有点不舒服。最后我们去了料理店。她才吃了点饭。下午在星巴克喝咖啡。喝完的时候,她很自然的把我们喝过的杯子餐盘放进星巴克的垃圾回收桶。我之前也有这样的习惯,国外很多快餐的地方是要自己收盘子的,回来我却渐渐懒惰。她却依然秉持的这个习惯。我看到星巴克的小哥,也是一脸惊奇和欣慰,毕竟这样的顾客很少吧。
迪迪小姐跟我说,她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平时说话细声细语,偶尔也会像疯了一样。有一天她的猫生病了,她带着小猫去看病,后来发现那个兽医不作为,2/3天了不见好转,她说她跟疯了一样,跟医生吵起来,声音高了八度,带着颤抖,脸上愤怒又绝望。旁边的人都围观,多是奇怪这么秀美的女子如何能这么泼妇一般。医生多半被她突然的爆发惊到了,认真地给小猫又看了一遍。她说她后来也觉得发火过了,只是当时唯恐猫好不了,她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其实我心里特别理解她,迪迪小姐心里亲人朋友没那么多,但每一个,她都跟命根子一样爱护。那种全世界的亲人只有你了,你不能出事的心情,其实特别应该被理解。
第四天的时候,我要陪她再去哪里玩玩,她非要让我去上班,她说她有事儿。晚上陪她吃饭就行。其实白天她只是自己去逛了街,看了莫奈的画展。第五天她就要回去了。依然坚持不让我送。说她讨厌那种分离的场面。一大早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早就到了机场。
我说你总是不给机会让别人对你好。生怕给人添麻烦。真让人生气。她笑嘻嘻地说,其实我这回来就是看看你,太久没见了。直接告诉你,你总要什么都不干,影响工作。索性说我有别的事。然后又笑嘻嘻的说,亲爱的我一直在呢,你需要我的时候就说,我请假来给你帮忙,或者辞职也行,一起干点什么给你帮忙。
迪迪小姐就是这样的人。对人的好,轻猫淡写。人对她好,她总是怕。
我想起来她来的时候拿个箱子,里面除了一件衣服,就是一大包吃的牛肉干,都是买给我的。我说你不带吃的,这箱子其实也是不用带的,多沉啊,况且她没有化妆品,素颜出门。来了不让接走了不让送,住在我家附近,用一天时间给我帮忙当模特,累了一天。中间一天怕耽误我工作,硬说自己有事。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又总要给别人安全感的女孩子。独立到让周围的人心疼又无所适从。她的口头禅就是不要对我太好,不然到时候难受的是我,我自己能做完的事情,绝对不给他人添麻烦。
我其实心里也总觉得亏欠迪迪小姐,总没有像她对我好那样对她,我说你不知道吗,我也怕别人对我好,不然我总是心心念念怕还不清。她就哈哈哈地笑起来。
也许吧,这就是她会从一开始说,亲爱的,你和别人不一样。
这篇文章算作这么多年我们友谊的见证吧,我希望将来有个人能看穿她的自我保护,陪伴迪迪小姐一生。可以让她不再把这句:不要对我太好,不然你不在了难受的是我挂在嘴上了。
好姑娘,像迪迪小姐一样,仗义起来,光芒万丈。